跑還是不跑?
莊於青貼著牆壁,視線始終盯著那個拐角。
但那腳步聲停下了,黑暗裡隻剩下那個人的呼吸聲。
不對,是兩個人!
“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黑暗中一個男聲含笑說。
莊於青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對誰說的,可他的語氣就彷佛不止是一次見過莊於青了,他似乎早就預料到這又一次的見麵。
“上海是個很棒的城市吧?”男人緩緩地說。
這一刻莊於青確定了他就是在和自己說話。莊於青呼吸急促起來,她扣住背後的牆壁。那個男人平淡的語氣就像是狼孤守著獵物,等待合適時機。
“每天都有無數人湧入這個飛快旋轉的城市,排起長龍的網紅店,每隔十分鐘就有醉鬼產生的靚麗酒吧,名牌店裡五個店員服務一個客人,安福路越來越多走在潮流前線的年輕人,武康路上樹蔭和陽光都需要排隊才能拍照。很棒不是嗎?
物欲橫流濃豔奢侈的上海啊,乞丐,醉漢,娼妓,戲子,追逐著空虛的魔都,美好的就像是山島由紀夫筆下的金閣寺,溢滿朝露光彩迷離啊。”
男人不知不覺地走到了莊於青麵前,他笑著說,從上而下俯視莊於青。
他按住莊於青的頭,俯身貼到莊於青耳邊:“還記得我嗎?我是榮啟期啊。”
莊於青幾乎控製不住地顫抖,他身上帶著濃烈的血腥味,呼出的空氣也是冰冷的,就像剛從太平間拖出的屍體。
她不理解這個男人為什麼要說這些話,他就像在釋放著自己爆棚的分享欲,把上海描繪成高聳入雲的匕首般的城市。
她得做點什麼,比如逃跑,她害怕著,但眼神卻始終觀察著榮啟期的背後。她剛才聽到了兩個腳步聲,暗處還藏著一個黑影。她必須謹慎。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還是在那個精神病院。”榮啟期捏住莊於青的臉,仔細地端詳,“那時祭祀正在舉行,那群瘋子扒光你的衣服,圍繞著你跳著盛大狂熱的舞蹈,把血塗在你羔羊一樣的肌膚上,美得讓人顫動。”
渾身汗毛豎起,莊於青捏緊雙手,連嘴唇都不自主地夾緊。
“那次祭祀……是你做的……?”莊於青顫抖著說。
如果祭祀的發生這些人全都心知肚明……龐大的恐懼如同食人花一樣在心裡綻放,她腦袋裡一遍一遍回憶起最開始那次祭祀,如果旅行的開始就是被計劃好的,那麼旅行的終點呢?
“當然不是我,我怎麼忍心摧毀美麗的事物。”榮啟期懶洋洋地說。
“你是盧安西諾家族選中的容器。”榮啟期身後的黑影緩步走出,淡淡地說。
約翰遜。
他們果然如同查理所言,來到了瓦爾哈拉。
“可憐的王經理,恐怕到死都不知道,盧安西諾家族給他的諾言隻是一紙空談吧。”榮啟期忽然笑了出來,“可笑的偽善,莊於青才是計劃中最重要的部分之一,盧安西諾家族怎麼可能舍得這麼好的容器。”…。。
“你今天有點話太多了。”約翰遜皺眉。
榮啟期扭頭看向約翰遜,瞳孔裡冷漠如冰。他快步走到約翰遜麵前,抬手猛然掐住約翰遜的脖子,肩上的大衣滑落:“你和裡麵那個叫阿涅絲的女人一樣,不過都是盧安西諾家族的狗,不要以為我們走在一起,你就有資格對我這樣說話。”
約翰遜窒息到臉通紅,雙手捏住榮啟期的手腕,直到他鬆手,腿站不穩跌倒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開門吧。”榮啟期淡淡地對約翰遜說。
約翰遜站起來低著頭走到大門前。他把已經流著血的手掌貼在世界樹上,他的血緩緩地彙入世界樹的每一個枝椏,隨著震耳欲聾的摩擦聲,大門緩緩滯澀地拉開。
“第十三部的人也想不到,所謂的‘門’篆令來源就是盧安西諾家族吧?”榮啟期低笑著說,“百年前的曆史大斷層,也隻有幾個家族還殘存著古老的曆史了。”
榮啟期把莊於青推到門前:“進去。”
莊於青抬頭看這扇大門。那些莊嚴奧秘的花紋在血光下熠熠生輝。
腦海忽然又閃過一幀一幀破碎的畫麵。
巨大的冰塊沉沉浮浮在血液彙注的湖泊;堆積如山的火把燃燒漆黑的天空,照亮瘋狂舞蹈的人群;屍體躺在冰天雪地裡上,遠方的樹盤根錯節,根係像是巨人虯結的血管;巨大的月亮懸掛在無雲的黑夜上,下麵是斷裂的鐵王座,血液彙入流到世界邊緣的長河……
還有一對眼神……柔軟的……暴怒的……僵硬的……憐憫的……
她到底忘記了什麼,她怎麼可以忘記,那些記憶,那個眼神,就像是……這輩子最重要永遠不可以忘記的東西,可她還是忘了。
她摁住額頭,仿佛有人拿著巨斧劈在她的靈魂上,分裂的疼痛幾乎讓她站不住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