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裡斯很討厭說話。
因為他能記住從嬰兒時期就有的記憶,雖然不如拜恩的“深刻記憶”清晰,可依然記得那些人們在嬰兒旁時說出的閒言碎語有多惡毒。
他們都以為自己的惡意和虛偽無人知曉。
語言,大多時候無法最精準地表達人類的內心,而更多時候被用於謊言。
他當然也記得,失落之主拯救自己和姐姐艾琳的那一夜。
那一刻,克裡斯也傾聽到了祂的聲音。
那絕不是人類的語言,而是某種更加偉大的事物,是一種不可觸及的至高聲音。
變成又肮臟又惡臭的“利安姆”後,他開始在礦區下井采礦,就在那些護衛們的監管下不斷地忙碌工作。
漆黑的礦場裡下井采礦的人很多,而挖礦的工人們都極為疲憊,這裡是很危險的地區,隨時都有可能死人。
洛恩人發明的蒸汽挖掘機尚未在斯亞特傳開,礦區裡的一切事物都必須需要人力進行挖掘,效率極為低下,辛苦,充滿危險。
他們大部分都不是費因的市民,而是來自東海岸各地村莊裡的農民,拚命賺取極為微薄的薪水,內心深處都有不滿。
克裡斯的身體素質遠強於普通人,乾了幾天後也覺得有點疲勞。
雖然沒有任何大礙,但他覺得如果自己沒有序列力量加成,說不定會累得動彈不得。
克裡斯從來沒有了解過某些事情,默默地思索起來,為什麼那些挖掘工人願意在這種地方拚命工作,而不是回到村莊裡麵。
他本來也不想了解無關緊要的事情,但是偽裝成的“利安姆”,應該是一個和真正的克裡斯完全相反的人。
於是克裡斯在仔細思索過後,主動詢問挖礦工人們離開農村的原因,得知離開的原因多種多樣卻大多和土地有關,而且就屬一個老人的經曆最奇特。
此時是一天挖坑工作裡極為短暫的休息時間,克裡斯和老人都坐在地上。
“索莫爾家族強迫我們將土地用於飼養一種魔獸,導致我失去了種地的土地和家人,完全沒有辦法,我隻能成為流浪漢。”
索莫爾家族居然違背教會的規定公開大量飼養魔獸?
克裡斯聽完感到很驚訝,貴族少量飼養魔獸是被允許的事情,但大範圍飼養魔獸則是幾大教會嚴禁的行為。
一直以來奧登大陸都有一個古老的傳說,好像是神秘生物的數量繁殖到一定的程度,某個遠古時代的魔神就會隨之複蘇。
老人的身體還算強壯,但是辛勞多年的雙手上滿是傷痕,眼神極為渾濁茫然。
他歎了口氣,繼續說道:
“那些肮臟到骨頭裡的貴族們廝殺不斷,爭奪權力和土地,然而力量蘊含於他們的血脈中,諸神也站在他們那邊,普通人的路又在哪裡呢?”
“我們就像是雜草一般被肆意踐踏,到頭來始終沒有活路,再過不久我恐怕也會死在礦洞裡吧。”
克裡斯知道他說的事情很正確,老人即使身體底子不錯,可已經愈發的年邁蒼老。
他死在礦洞裡隻是時間問題。
不過那種事情和克裡斯毫無關係,他根本不打算拯救任何陌生人。
誰對他好,他才會對誰好。
克裡斯隻是極為勉強地強迫自己開口說話,裝出普通人會表現的神色。
“絕對不會的,您身體還那麼強壯,不會死的!”
說話的時候,他總覺得自己仿佛在不遠處凝視著自己,不,其實是在凝視著“利安姆”。
一種有趣的體驗。
克裡斯突然有點喜歡上偽裝成新身份時體驗到的感受了。
他感覺到靈性又有一點沸騰跡象。
老人搖搖頭,張嘴還想說點什麼事情,最後還是決定不說下去了。
“您想說什麼?”克裡斯為了維持人設馬上問道。
“我是想告訴你一個真理,其實我們普通人的命運是注定的,我們生時永遠,永遠都不可能拯救自己……”
老人說著極為絕望和沮喪的話語,眼神裡的迷茫卻逐漸消失,反而有著笑意和憧憬,極為矛盾。
他繼續說道:“我覺得,普通人的希望要歸於死後的世界。”
克裡斯陷入沉默,搖了搖頭,問道:“我聽不懂,可能是因為我沒有讀過書吧。”
“利安姆,你相信星辰能給予希望麼?”
老人突然露出微笑,看向克裡斯,聲音中存在著某種誘惑性質。
“等我們統統逝去後,許多人的靈魂沒有歸宿,而一部分人的靈魂將會抵達美好的星辰之上,在那顆星辰裡將會體驗世間不曾體驗的一切美好,他們認為那顆死後抵達的星辰就是真正的希望!”
因為費歇爾家族的“小愛好”,克裡斯敏感地察覺到老人的說辭很奇怪。
就像是姐姐在孤兒院裡,對孩子們說的話術開頭一樣。
他做出疑惑表情問道:“我還是聽不懂,您到底是想說什麼?”
“嘿嘿,這個東西給你吧。”
老人嘿嘿笑著拿出一個黑色的七芒星石雕
,放到克裡斯的手心中。
“記住星辰才能給予真正的希望,孩子,早晚有一天伱會看到祂的,那就是你的命中注定。”
克裡斯低頭望向黑色七芒星石雕,發現它的中心位置有一顆巨大眼睛,它仿佛始終在凝視自己,而無論怎麼變換石雕角度都逃不過它的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