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過一女子耳。梁帝眼前一亮。隻要彆跟張家扯上關係,根本掀不起什麼風浪,更不要說遠嫁漠北之後無依無靠,能活命就不錯了。
梁帝思緒一通,當即下定了決心,“善!愛卿所言甚是。”然後命人擬詔。
朱成一笑,叩首伏拜,“陛下英明。”
走出聽政殿,朱成用袖子擦擦額頭的汗水,心頭大石總算落地。和親人選決定好了,想必漠北王用不了多久就要啟程了吧。他仿佛看到了未來美好的日子在向自己招手。
至於皇帝對楚王府那態度……算了算了,不想了,不乾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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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府,使者宣讀完詔書後,雙手捧到薑從珚麵前,“請公主接旨。”
薑從珚被若瀾扶起身,一步一步緩慢走上前去,從使者手中接過這道改變自己命運的詔書,回過身,看到楚王和楚王妃趙氏。
趙氏臉上的得意毫不掩飾,還裝模作樣地道了幾句恭喜。她也沒想到計劃能這麼順利,漠北王果然為她的顏色所惑要了她,真是上天開眼。
薑從珚沒在意趙氏小人得誌的表現,轉而看向旁邊的楚王。
剛剛宣讀詔書時,楚王渾濁迷離的眼眸似乎有一瞬間的清醒,從眼縫裡漏出一絲駭人的精光,很快又消失不見,讓人幾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送走使者,趙氏扭著衣裙由侍女攙扶自己大搖大擺地回了靜貞居,楚王則被他身邊伺候的兩個健仆抬回了澧水院的閣樓裡。聽詔之前他也醉著,被仆童草草收拾後匆匆抬過來的。
眾人散去,薑從珚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細如嫩筍的指尖握著帛書,捏起層層褶皺。
周身的氣質變得縹緲模糊,她濃密的睫羽輕垂蓋住漆黑的瞳仁,仿佛被抽空了靈魂隻餘一具軀殼在人間。
“女郎…”
若瀾和兕子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生怕她想不開,但此情此景,她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的話,再多的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薑從珚現在在想一件事——原本的曆史上,拓跋驍選的是誰呢?
如果她沒穿越而來重生在這個小女孩兒身上,真正的薑從珚應該在十年前便跟她哥哥一起早夭了。
既然“薑從珚”這個人不存在,那拓跋驍與梁國結盟後,選的是誰呢?
還是說現在的她才是因,後世才是果;因為她穿越而來,後世的曆史才變成了她所知道的模樣。
這是一個曆史悖論。
如果曆史真的因此這樣,那將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她隻能走向一個已知的既定的軌跡!
這意味著無論她做什麼,或者正是因為她做了什麼,所以才變成了曆史。
妄圖改變曆史,最後卻成為了曆史。
薑從珚一瞬間茫然,不知道自己穿越的意義在哪裡。
難道隻是為了多活幾年然後看著這片華夏大地被踐踏得生靈塗炭支離破碎嗎?難道隻是為了看著自己身邊的親人朋友一個個離散在亂世中嗎?看著張家為了抵禦胡人拚儘一代又一代兒郎全都戰死在沙場上嗎?
“女郎!”
一道溫沉的女聲將薑從珚從思緒裡拉回來,“怎麼了?”
“女郎,你彆想不開。”若瀾忍不住將她抱在懷裡,哽咽著說,“無論你去哪兒,我們都陪著你。”
她剛剛看女郎眼神一點點抽離,緊接著整個人陷入了密不透風的悲傷裡,仿佛有無數看不見的東西壓在她肩上,讓她不堪重負,幾乎要被壓垮。
女郎看似柔弱,內心實則有著非同尋常的堅韌,就算是在生死關頭也不見她如此脆弱,她不知道女郎為何如此,隻想拚儘全力去保護她。她再也不想經曆想要保護人卻沒能護住的無助和絕望了。
“我沒事兒。”薑從珚抬起胳膊回抱住若瀾姑姑,微微彎腰將臉貼在她肩膀上,輕聲說,“姑姑彆擔心,我不會想不開的。”
她很惜命,好不容易重來一世,不管曆史是不是已成定局,她都要好好活一次。
相互安慰了一會兒,薑從珚從若瀾懷裡退出來,“我們去澧水院。”
像上次一樣來到澧水院的閣樓裡,推開門,果不其然,又是一地的酒壺,滿室刺鼻的酒味。
薑從珚讓若瀾兕子跟小童一起守在門外,自己獨自踏進去,居高臨下地看著仰躺在地上的楚王,聲音輕柔卻帶著堅定,一字一句地說:“父親,您已經醉了十年了,還不願清醒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