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總聽人說女子多了容易起紛爭、生齷齪,可這幾日在書院裡才真切發現,這些男子嘰嘰歪歪的本領,絲毫不遜色於女子。
惠和這一番話讓眾人麵麵相覷,那些原本還想跟著起哄的人,也被噎得不敢再多說什麼。
台下和台上剩餘的男子們,心中暗自思忖,自覺確實不比書文先生才思敏捷。
薑毅臣率先打破僵局,他穩步向前,恭敬地向書文先生拱手行禮,朗聲道:“先生大才,晚輩先前實在是小覷了,如今方知天外有天,在下甘拜下風。”
言罷,他又兩步走到前方,對著台下眾人高聲道:“在下於此次比試中已然竭儘全力,然與書文先生相較,猶如螢火之光比之皓月,實難企及,甘願認輸,且心服口服。”
唯一作出詩的林啟見狀,也甘拜下風,下了台。
剩下於逐名等三人,麵紅耳赤,即便臉皮再厚,在這般情形下,也實在不好意思繼續站在台上,隻得灰溜溜地退場。
其他四位大儒相互對視一眼,皆從彼此眼中看到了些許意外與釋然,旋即微微一笑,似是在感慨世事難料,竟會是如此結果。
甚至有人已經在心中暗暗思量,自己以往是不是太過狹隘了。
陸文淵的臉色卻有些陰沉,猶如烏雲密布。
但他身為書院山長,職責所在,不得不強自鎮定,緩緩走出來,清了清嗓子,高聲宣布:“此次比試,書文先生才思敏捷,詩作精妙,實至名歸,當為勝者。”
台下一片叫好,可見書文這次贏了漂亮。
蘇婉清這時再次上台,她目光盈盈,緩緩掃過台下眾人,朱唇輕啟,聲若銀鈴卻又透著無比的堅定:“書文先生今歲方滿十六,諸位可曾想過,若她年幼之時未曾讀書,今日咱們大周詩壇將遜色幾分,後人提及今日,也沒有這等七步接連成詩的美談。”
眾人聽聞,皆微微點頭,以為她要借此書文先生的非凡造詣來打壓他們,以證明女子讀書之優。卻不想蘇婉清話鋒一轉,聲音清脆而堅定:
“小女子以為,讀書絕非是爭名逐利之具,亦非炫耀賣弄之才學的手段。讀書,實乃為明理。明辨世間善惡正邪之理,洞悉天地運行、乾坤變幻之道。
試看這世間,人有男女之分,恰似日月同輝,各有其華彩;有長幼之彆,如四季輪轉,皆具獨特韻味;亦有貴賤之差,然皆在這天地之間,同沐風雨,共享山河。
無論何人,皆應擁有通過讀書開啟智慧之門,探尋世間真理的權利。若僅因性彆之差,便將女子拒於讀書之門外,此不啻於自斷智慧傳承之脈,讓這世間的靈慧之光,黯淡半數。
如此一來,又怎能期望世間的智慧如繁星璀璨,得以傳承不息、弘揚光大?”
…。。
蘇婉清這一番話,恰似晨鐘暮鼓,振聾發聵,又如春風化雨,潤澤心田。
心中那最後一絲不服也漸漸消散,對蘇婉清這番關於讀書意義的闡述,不禁心服口服。
台下的人群不知何時起,爆發出陣陣高呼:“書文先生!”
“書文先生!”
那呼喊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眾人的臉上皆洋溢著興奮與欽佩,仿若後世那些狂熱追捧偶像的粉絲一般,陷入了對書文先生才情的深深折服之中。
蘇婉清見狀,默默退到一邊,將舞台中央的位置留給書文先生。
她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目光不經意間流轉,忽然,一抹熟悉的身影闖入了她的視線。
那人身姿挺拔卻又帶著幾分慵懶,閒閒地倚靠在柱子上,身上雖穿的不是熟悉的紅袍,墨發依舊隨意地束起,幾縷碎發垂落在白皙的臉龐邊,更襯得他眉眼如畫,少年意氣中又透著一絲不羈的灑脫。
隻見他嘴角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微微歪著頭,朝著蘇婉清的方向輕輕招手。
待所有事情終了,蘇婉清款步下台,正欲離去,卻被一個熱情的擁抱猛地攔住了去路。
原來是惠和郡主,她滿臉興奮地衝過來,緊緊抱住了蘇婉清。
緊接著,沈璃等人也紛紛圍攏上前,眼中滿是感激與欽佩,紛紛向她表達謝意。
其中一位學子恭敬地問道:“姑娘尊姓大名?”
蘇婉清尚未及答話,惠和郡主便大大咧咧地搭著她的肩膀,高聲回道:“她叫蘇婉清,是皇爺爺親封的傲凝縣主。”
眾人一聽,皆麵露驚色,對她愈發敬重。
另一邊,書文先生則被眾多狂熱的“粉絲”層層圍住,水泄不通。那些學子們七嘴八舌地圍著他,或請教詩詞之道,或表達敬仰之情,讓他寸步難行。
惠和郡主見狀,趕忙帶著護衛前去解圍,費了好大一番力氣,護衛們才奮力殺出一條血路。
孫啟文等人與蕭逸風心急如焚,他們奮力朝著這邊擠來,一心想與蘇婉清說上幾句話。
可無奈人流實在太過密集,如洶湧的洪流一般難以抵擋。他們每前進一步,都被人流又推回數步,距離蘇婉清反倒越來越遠。
蘇婉清站在被護衛們護著的圈子裡,也在東張西望。她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尋著,試圖找到之前自己看到的那個熟悉身影,然而四周都是攢動的人頭,那身影卻仿若消失在了這茫茫人海之中,不見蹤跡。
好似剛剛看到的那抹笑容,是她的錯覺一般。
在護衛的護送下,這群女子一路從書院中匆匆逃出,平日裡注重儀態的她們,此刻卻顯得狼狽不堪。發絲微亂,裙擺沾塵,額頭上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
待她們出了書院,來到一片空曠的草地之上,周圍綠草如茵,繁花似錦,微風輕拂,送來陣陣花香與草木的清新氣息。
眾人停下腳步,互相看著彼此淩亂的模樣,一時間麵麵相覷。
不知是誰第一個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那笑聲仿若清脆的銀鈴,打破了片刻的寂靜。
緊接著,眾人皆哄堂大笑起來,有的笑得彎下了腰,雙手捂著肚子;有的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用手帕不停地擦拭;還有的邊笑邊指著對方那淩亂的發絲或褶皺的衣角,互相打趣。
在這一刻,沒有什麼郡主,也沒有縣主,更沒有知州家的女兒,她們都隻是純粹的自己,是一群因共同經曆而心靈相通的少女。
在慶祝她們久違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