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景象,像極了鎮北侯府的樨香院。
這時,貼身丫鬟紅藥,捧著描金的請帖走過來:“姑娘,四少爺中舉了,乙榜第八十六名,沈府為四少爺辦了宴,派人給您送了請帖。”
沈昭嬑手中的書啪一聲掉到地上。
紅藥口中的四少爺,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沈君辰。
齊雍不喜她與沈家人接觸,府中下人也不敢在她麵前提及,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有關沈府的人事。
久而久之,沈昭嬑險些忘了,她也曾是鎮北侯府的嫡長女,是高門大戶裡精心教養的貴女。
十五歲時,她在太後的千秋宴上,一支墨舞,冠絕京華,有了“墨仙”、“盛京第一妹”等諸多美名,成為京中最耀眼的
高門貴女。
可這一切,都毀在她十六歲那年。
那年,她剛過十六歲生辰,爹娘為她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及笄禮,並且打算將她和武寧侯世子的婚期定下來。
怎料成王起兵造反。
叛軍攻入皇城,是年僅二十二歲的齊雍力挽狂瀾,平定叛亂,扶持先帝嫡子登基為帝,並以幼主年幼,主少國疑為由,自封皇叔攝政王,挾天子以令諸侯,臨朝攝政。
齊雍徹查叛黨,向來不參與黨爭的爹爹受到牽連,鎮北侯府成了亂臣賊子。
齊雍念在鎮北侯府累世功勳,也隻派人取走了侯府的誥劵,奪了沈家的爵位,沈家幸免於難。
可是,爹爹卻因此大病一場,不到一個月就病逝了。
身體不大好的母親,也緊步了爹爹的後塵。
從前風光體麵的鎮北侯府成了破落戶,人人都能踩上一腳。
不久之後,沈家人帶她去武寧侯府赴宴。
沈昭嬑在宴上飲了一杯茶,便不省人世,又被人灌了助情藥,渾渾噩噩地與攝政王榻上纏綿,清白儘失,名節儘毀。
而在此之前,她隻在宮宴上見過齊雍一次。
那時,齊雍平定西北鐵勒部,皇上留了齊王在京中,於百花綻放的春三月,讓皇後娘娘為齊雍選妃,京中所有未有婚配,且適齡女子都要參加,她雖然有了婚約,但身為侯府嫡長女,也隨母親一起參加宮宴,卻不慎衝撞了他。
沈昭嬑還記得,他當時看她的眼神,深邃得仿佛看不到邊際,宛如高高在上的神明,冰冷無情地將她審視。
“你是?”他嗓音極冷。
“回殿下話,”沈昭嬑低著頭,強行克製著心中的恐懼,顫聲回答,“小女沈昭嬑,是鎮北侯府的嫡長女,隨母親一起參加宮宴,方才在宴會上叫人汙了衣裙,恐禦前失儀,便與宮女一起去廂房換衣,卻不慎與宮女走散,誤入此地,衝撞了殿下,還請殿下恕罪。”
“抬起頭來。”
沈昭嬑身心俱顫,緩緩抬頭,感覺他落在身上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了她渾身上下每一寸皮肉。
她仿佛砧板上待宰的魚肉,下一瞬就會被他屠宰。
不知過了多久,他宣判一樣的嗓音終於響起:“帶她去廂房換身乾淨的衣裳,再將她送回宴上。”
看到他高大的背影漸漸消失在眼前,沈昭嬑著實鬆了一口氣。
這次之後,她和齊雍再無交集,沈昭嬑怎麼也想不通,沈家為什麼會將她送到攝政王的榻上。
當天夜裡,她和武寧侯世子蘇明霽的婚事,換成了二叔沈崢的嫡女,沈二小姐沈青詞。
沈家人告訴她,攝政王有個心心念念的白月光,與她模樣長得相似,隻要她乖乖伺候攝政王,攝政王不會拿她怎麼樣。
她這才明白了一切。
沈家以一頂小轎,趁夜黑風高,將她送進了攝政王府,她淪為了攝政王齊雍的榻上寵,籠中雀。
從此之後,金屋獨寵。
沈家搭上了攝政王,很快就重新在盛京站穩了腳跟,二叔補了正五品的校尉,雖然是個虛職,卻也是個蔭官。
大堂哥沈君彥,同年中了進士,入選庶吉士,成為天子門生,翰林儲相,前途不可限量。
胞弟沈君辰被送到嵩山書院,受名儒教導。
紅藥見她盯著請帖出神,忍不住喚了聲:“姑娘!”
沈昭嬑如夢初醒,接過了請帖:“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如今他中了舉人,登科之喜,說什麼也該過去看看。”
紅藥屈身:“奴婢下去準備。”
沈昭嬑猶豫了一下,齊雍雖然不禁她出入自由,卻向來不喜她與沈家人接觸,心裡有些不安:“殿下呢?”
紅藥忙答:“皇上前些天染了風寒,殿下這幾日一直待在宮中,想來要過些天才會能回府。”
沈昭嬑心中一鬆,吩咐道:“挑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寶,回頭做為賀禮,隨我一起去沈府祝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