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藥見小姐盯著臨窗高幾上的海棠插瓶發呆,忍不住擔心地問:“小姐這是怎麼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近來天氣越發冷了,梧秋院有幾個下人都病倒了。
沈昭嬑托腮歎氣:“父親明日就要帶我去齊王府,通髓珠還沒窖好呢。”
她明明記得,前世齊雍回京後,就被皇上留在宮裡“養傷”,在宮裡待了兩個月才出宮的。
這才做了通髓珠。
紅藥不懂怎麼製香,幾個大丫鬟裡,她繡活最出色,小姐貼身的小衣都是她在做。
於是紅藥就出主意:“不如就挖出來吧,先給齊王殿下送去,回頭讓齊王殿下再窖上幾天便是。”
沈昭嬑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紅苓忍不住笑:“通髓珠新做而成,合了近四百種香藥料,各種味道互相糅雜,氣味會顯得雜亂、躁鼻,香油露的作用,就是調和諸香,和順統香為一。”
“窖香是為了進一步使眾香磨合,令不同香料之間的氣味進行碰撞融合,醇化統一,提升香韻的層次,令躁鼻氣味慢慢中和,變得平順,香味才會醇厚柔和,剛窖藏進土裡,還不能隨意取出。”
紅藥了然點頭,就像新釀的酒,放在地下窖的時間越久,滋味就越香醇。
“那就沒辦法了。”
紅苓也是一臉無奈:“可不是嘛!通髓珠本就不易做,小姐費了不少心神,現在取出來,效用就要大打折扣了,小姐可舍不得。”
一串通髓珠,掏空了小姐多年積藏的名貴香藥,如龍涎香這等貢品,還是宮裡賞賜的一塊,她自己都舍不得用。
像安息香這種海外名貴香料,若不是蘇世子恰巧送了一塊,她都湊不齊全。
沈昭嬑歎氣:“和香珠通常保養得當,能佩許多年,人養珠,珠養人,慢慢養出溫潤玉質、自然之靈氣,及天人合一的香韻,達成怡養身心、保壽延年的效用,很是難得,現在取出確實可惜……”
“算了,先窖著吧,等以後有機會再送!”
沈昭嬑打起精神,使人將之前窖在地下的安神香取出來封裝入盒,又親自去了庫房,把禮單上的禮物取出,仔細檢查沒有問題,盯著下人封裝起來。
這天晚上,沈昭嬑有些輾轉反側。
夜裡起了大風,她聽到風吹得呼呼作響,吹斷枯枝發出哢嚓的聲音,翻來覆去毫無睡意,倒是被子太熱捂了一身汗,令人越發心煩意躁。
後半夜勉強合了眼,卻夢到了前世。
也是這樣一個黑夜風高,天涼好個秋的深夜。
老夫人命兩個粗壯的婆子將她按在地上,她被陳錦若強行掰開嘴巴,灌下了軟筋散,塞進軟轎裡。
軟轎搖搖晃晃朝攝政王府走去。
她昏昏沉沉地癱倒在軟轎裡,用儘渾身上下僅有的力氣,用力握著一根鳳凰簪,握到五指泛白。
堅硬的簪子硌進掌心的肉裡,也渾然不覺得疼。
那是她十五歲那年生辰,母親送給她的生辰禮物。
她還戴了這支鳳凰簪,去靜雲寺為母親上香祈福,後來摔斷了腿。
不知過了多久,軟轎終於停下。
她聽到轎夫說,這是攝政王府的後側門。
沈昭嬑眼淚簌簌落下,娶妻是要在黃昏之際,八抬大轎,十裡紅妝,從正門堂堂正正地迎進府中。
便是納妾也是挑在黃昏之後,一頂小轎,置幾抬嫁妝,從側門抬進去。
可笑她卻連攝政王府的側門也進不得。
後側門啊……
那是平常下人們出入的小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