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加諾睜著眼睛,目光空洞地拉開了套房的大門,走到了隻有海浪聲回蕩的空曠過道內。
這個時間點,除了值夜的水手,所有人都進入了夢中。
盧加諾拖著腳步,噠噠噠地往前行走著,四周的煤油壁燈間隔發亮,和昏暗共存。
他走到了這一層的儘頭,停在了一扇朱紅色的木門前。
吱呀,那木門緩緩向後敞開,內裡黑暗濃鬱,仿佛能吞噬掉所有的光明。
盧加諾表情木然地通過了那片黑暗,進了房間,他的背後,朱紅色的木門被無形之手拉扯著,一點點地關了起來。
這是間套房,客廳兼餐廳內未亮燈,也未點燃蠟燭,純靠透過窗簾的淺淺緋紅月光帶來少到可憐的可見度。
餐桌旁站著兩道黑影,其中一個明顯已上了年紀,金色的頭發多有花白,藍色的眼眸幽暗深邃,仿佛被黑夜染上了顏色。
他除了眼角皺紋較多,偏深,皮膚狀態還算不錯,身上穿著深黑色的寬鬆長袍。
這老者側麵那道身影儼然是臉色蒼白、褐發棕眸的埃尼奧,晚上剛拜訪過盧加諾的那個奇怪病人。
他依舊死氣沉沉,眼睛裡僅有的那點光彩已然失去,目光沒有焦點地看著未擺放任何餐具的長桌。
夢遊般的盧加諾站到了埃尼奧的身旁,異常安靜。
那套著寬鬆黑袍的老者偏過腦袋,望向了埃尼奧。
這位病人立刻走到餐桌前,爬了上去,躺到上麵一動不動。
金發花白的老者拿出了一把鋒利的手術刀,解開埃尼奧的呢製大衣、羊絨毛衣和棉質襯衣,將那把利器抵到了對方胸腹之間。
刺啦的聲音裡,他劃開了幾層血肉,弄出了一個很長的傷口。
隨著胸腔和腹腔被打開,埃尼奧體內的情況暴露在了緋紅的月光下。
那裡空空蕩蕩,沒有胃,沒有肺,沒有小腸和大腸,也沒有肝臟和腎臟,隻剩一顆鮮紅的心臟還在無力地跳動,周圍延伸出去了幾根血管。
套著深黑長袍的老者將鋒利的手術刀探了進去,另外一隻手則閃爍著微光按下。
他讓人視線快要跟不上的幾個動作後,左手拿著那顆鮮紅的、還在輕微跳動的心臟收了回來。
埃尼奧的胸腹內徹底空洞,隻剩下幾根沒有液體噴出的血管垂著。
那老者隨即將切口合攏,捏緊,用閃爍的微光將它完全關上。
埃尼奧的肚子頓時完好如初,沒有半點傷疤留下。
這個特殊的病人全程都睜著眼睛,似乎被動刀的不是自己一樣。
此時,他翻身下了餐桌,腳步緩慢眼神空洞地走向門口,離開了這個房間。
那老者打開放在腳旁的行李箱,拿出了一個又一個玻璃罐。
每個玻璃罐內都裝著淡琥珀色的液體,裡麵飄蕩著不同的器官,脾、肺、肝、腎、胃、腸......
套著寬鬆黑袍的老者將這些東西按某種特異的順序放到了餐桌上,圍繞起那顆還在輕微跳動的鮮紅心臟。
緊接著,金發泛白的老者退後了一步,誦念起某種古老的、邪惡的、卻又讓人異常親切的語言。
這未知的、如在呢喃的聲音回蕩間,那些內臟器官被無形的力量托著,緩緩升了起來。
它們最終停留的位置有高有低,就像在還原一個人類站立時的內臟狀態。
心肝脾肺腎等同時亮起了微光,隱約在勾勒一具軀體,沒有腦袋,沒有四肢,
也未長出骨架覆蓋血肉的軀體。
那軀體越來越真實,越來越成形。
哇的嬰兒哭聲響了起來,微弱但真實。
可最終,那軀體還是扭曲著、蠕動著分解,垮塌在了餐桌上。
套著寬鬆黑袍的老者見狀,遺憾地歎了口氣。
但不知為什麼,他眼角的皺紋比剛才少了很多,也不那麼深刻了,腦袋上的泛白頭發有很大一部分重新變回了淡金。
他一下年輕了有七八歲。
感覺了下自身的良好狀態,這老者將目光投向了盧加諾。
盧加諾仿佛受到了某種召喚,一步步挪到餐桌旁,躺了上去,睜著眼睛,安靜等待。
那老者解開了盧加諾的亞麻襯衣,拿起放在旁邊的手術刀,在這位“醫師”的胸腹間比劃了幾下,似乎在確定從哪裡下刀比較好。
就在這個時候,老者聽見了砰的一聲巨響。
那扇朱紅色的大門向後敞開,重重撞在了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