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這日,我起得很早。
乳母早兩日已經從鄉下回來,天還沒亮就硬將我從床上拽出來,給我梳妝打扮。
一應用物都是父親早已經令人準備好的,據說還走了少府采買的人脈,無論衣料還是首飾,都是外頭找不到的。
“娘子可是個大人了。”打扮好之後,乳母看著我,嘖嘖稱讚,頗有些感慨,“十五年,真是轉眼一瞬間。”
“阿姆這話說的,娘子早就是大人了。”一旁的侍婢笑道,“彆家閨秀,到了十五早就定親了,說不定婚禮都辦了。我們娘子可算是晚的。”
“女兒家,一輩子也就出嫁前最是快活自在,嫁那麼早做什麼。”乳母卻道,“依我看,在家裡多住兩三年,等到十七八再嫁不遲。”
侍婢們吃吃地笑:“隻怕阿姆願意,宮裡的聖上卻不願意,隻急著要娘子去做太子妃。”
這等閒扯,我是聽慣了的,隻坐在鏡前由著她們說。
鏡子裡的人因為起得太早,剛坐下的時候還賭著氣,一臉不情不願。而現在,那臉上的情已經被眉黛和妝粉掩蓋得無影無蹤。
如畫中的仙女一樣,雲鬢鬟髻在我的頭上堆疊起來,各色精美的宮花在上麵裝點,鳳釵銜珠,與下麵那張描繪精致的臉映襯,眉目生輝。
我平日裡最討厭那些繁瑣的飾物,就算是入宮,也能簡則簡能懶則懶。如今這樣盛裝打扮起來,連自己也有些陌生的恍然之感。
“今日
娘子到了宮中,定能驚豔眾人。”乳母替我扶了扶珠釵,滿意地微笑,“隻怕聖上見了,立即就要將你而後太子的婚事定下來也未可知。”
我聽著這話,卻毫不覺得可喜。
今日,我自是會好好表現。甚至我覺得,有了這些日子的刻苦習練,我能穩穩當當地勝過往年的所有人。
不過,我也知道,我做的這些,都不過是為了完成分內之事。和每一個高門出身的閨秀一樣,關乎家族前程的事,我即便不喜歡也不會抗拒。
——那麼這狗叫的賭約便挪到初九那日,我若安然過關,殿下就學三聲狗叫,如何?
那日,我對齊王說過的話,又在心頭浮起。
幸好他今天不會來。不然他今日學狗叫學定了。
想著這個,鏡中的人嘴角彎起來,似乎心情大好。
——
冰戲會是上元節之前,宮裡最後一場熱鬨的遊樂。
到這裡來的,都是皇親國戚。我家因得姑母,也沾了些外戚的名頭,故而能躋身賓客之中。
聖上喜歡各種盛大的陣仗,冰戲會上,從禁軍冰上列陣到各路優伶獻藝,應有儘有,賓主皆歡。
扮仙女的人,是其中冰技最差的,但也是最受矚目的。
乳母她們費儘心思為我謀劃的這身打扮,反響很是不錯。每個看到我的人,都會忍不住多打量幾眼。
“竟真的是你。”景璘特地找了來,打量著我,臉上露出驚豔之色,“他們都在說有個美人,不知是
誰。我方才遠遠看著,覺得像是你又不像是你。”
聽著這話,我頗是得意,道:“你說的他們是誰?”
“除了那些貴胄子弟還有誰。”景璘仔細地盯著我的臉,“你從前怎不曾這般打扮?整日素麵朝天,花也不愛戴,如今妝扮起來,我竟幾乎認不出你。”
說罷,他壓低聲音:“你莫不是為了讓太子喜歡你?”
我嗤之以鼻,在他眼裡我就這點出息?
“你覺得,我不能讓太子喜歡麼?”我問道。
“他喜不喜歡又如何,父皇喜歡就是了。”景璘說著,神色誠摯,“阿黛,從前我雖覺得你生得不差,可太子畢竟是儲君,你配他是半斤配八兩,現在看來,卻是便宜太子了。”
我習慣於他狗嘴吐不出象牙,道:“賠率多少了?”
“一賠十。”
我傲然昂著頭:“你便等著發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