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寧公主想讓我留在宮裡陪她玩耍,我推說方才獻祥瑞時穿得少受了凍,身體不適,要回家去。
離開太液池,熱鬨就少了許多。
宮裡不是彆處,車馬不能進來,要走到宮門外頭,路途遙遠。平日裡入宮,無論我是去見先帝還是到景璘母親龔貴人那裡逗留,若要出入,都會給我安排小轎或肩輿。不過今日,我哪個宮室也沒有去,心頭亂亂的,隻想靜一靜,也沒有跟任何太監宮人打招呼。
走了一段我才回過神來,自己竟是步行的。
身邊一個人也沒有,我四下裡看了看,決定也不回頭了,就這麼走出去。
這條路通往禦苑東邊的元嘉門,府裡的車馬,就在元嘉門外。
獻祥瑞之時,我出了一身汗,現在早已經冷下。
不時有宮中的輿車從身邊經過,不用說,都是些來宮裡看冰戲會的宗親外戚。
趕車抬轎的內侍或車上的人時而側目看來,我翻個白眼,毫不顧忌禮數。
看什麼看,沒見過仙女走路?
天陰下來,吹起了風,我快步往前走,似乎想將那些鬱悶的事通通拋在腦後。
——阿婉和齊王,快要成了。
鹹寧公主的話又在心頭浮起。
——齊王偏偏今日回來,你說,不是為了這個,又是為了什麼。
腳滑了一下,我看去,是一塊冰。
——你說的那位閨秀,孤不識得。
是啊。
我冷笑。
他說他不識得,又沒說他對她不感興趣。
寧平侯家世顯赫,配
齊王這麼個不受待見的閒散宗室綽綽有餘,他為什麼不感興趣?
堂堂王侯,門當戶對,要談就光明正大談婚論嫁。何必七拐八繞搞什麼私會?
君子坦蕩蕩無所畏懼,隻有我小人長戚戚自作多情。
心中惱怒,我將那塊薄冰踩碎,一腳踢開。
正在此時,我忽然聽到些喧嘩的聲音。循著望去,是東校場的方向。
倏而想起來,齊王正在那東校場裡。
不用親自去看,我也能想象,那裡麵現在何等場麵。
齊王騎著他的雪落琥珀,在那裡頭進了一毬又一毬,招蜂引蝶般從毬場這一頭跑到另一頭。
而圍觀的人歡呼雀躍,與有榮焉。
其中,就有薛婉。
或許,齊王還會像明玉期待的那樣,奔跑時,衣帶鬆開,露出一點胸膛。
那足夠薛婉她們羞紅了臉,掩麵窺覷,笑得像朵花一樣。
就像那些市井裡的三流話本,俗不可耐。
我一邊腹誹著,一邊加快步子,想儘快讓那些聒噪遠離。
身後又傳來車駕行走的聲音。
沒多久,我聽著不對,似乎還有馬蹄之聲。
那顯然是一匹跑得很快的馬,像是有什麼事,急得很。
誰敢在宮裡這般無法無天地縱馬飛奔?
我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那聲音已然十分清晰。我唯恐被撞了,忙朝路邊閃身。
堪堪回頭,我看清了馬上的人,愣了愣。
一陣風在麵前掠過,齊王突然勒住馬。
那匹黑馬揚起四蹄,不滿地叫了一聲,然後,安
分地在我前方兩丈開外停了下來。
這情形突如其來,我瞪著齊王,竟是一時結巴:“你……”
齊王倒是利落,滾鞍下馬,對我道:“後麵有人,隨孤來。”
說罷,他牽著馬,朝旁邊一條小徑而去。雖是冬日,可苑中的樹木高大,就算隻剩下枯枝,也仍然茂密。沒多久,他的身影就被遮了去。
我站在原地,有一瞬的怔忡。
他是你什麼人?要你去你就去?心裡有個聲音在叫囂。
我踟躕著,看著那晃動的細枝,咬咬唇,十分沒骨氣地把腳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