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子燁道彆時,我問他:“下次見麵,你想何時何地?”
子燁想了想,道:“你能日日來芙蓉園裡麼?”
我倒是想。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乳母不是傻子,就算我打著姑母的幌子,也不可能中邪一樣天天都出去。
“不能。”我喪氣地說。
“上元節那日,你要做什麼?”他問。
我訝然,道:“也不做什麼,白日在家,若是聖上高興了要辦宮宴,便入宮去拜見。到了夜裡,我要是累了,就在家裡早早歇息,要是不累,就跟著兄長出去觀燈。不過今年兄長在洛陽過上元節,我父親另有聚宴,想來不會觀燈了。”
子燁道:“你喜歡觀燈麼?”
“喜歡。”
“我帶你去。”
我心中一喜,卻道:“可我不能擅自出門,如何找你?”
“不必你找我。”子燁道,“我去找你。”
我看著他,滿心狐疑。
他頗有先見之明,從芙蓉園裡回來,我果然接連三天也沒出門。
上元節之前,家中賓客不斷,父親大多時候在朝中,兄長又在洛陽。乳母說我將來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如今正好學習學習如何做一個主母,通曉些主事的能耐,免得將來進宮被人笑話沒見識。
“你看看明玉娘子,人家才十二歲的時候就會幫她母親打理家事了,聽說魯國公府裡的賬目都要她過目,你會麼?”
我不服氣,道:“我當然會,我算術可比她好多了。”
“算術是算術,看賬是看
賬。”乳母看著我,恨鐵不成鋼地搖頭,“連這個也分不清,將來你可切莫跟人說是我把你帶大的。”
我翻個白眼。
雖然心急,但乳母掌握著向父親告狀的生殺大權,我不敢忤逆她的意,隻好乖乖待在家裡。
不過,待在家裡也並非全然百無聊賴。
有一日下午,父親沒有去官署,留在家中會客。
來的人,都是平日裡他來往甚密的,其中也包括了明玉的父親蕭純。
父親是允許我坐在花廳裡那巨大的屏風後麵聽壁腳的。對於朝中的那些錯綜複雜的事務,我其實覺得很有意思,覺得跟明玉她們說家長裡短蜚短流長沒有什麼區彆。故而若有閒暇,我也樂意去聽一聽。
出乎我的意料,這一次,他們提到了子燁的老師杜行楷。
如我父親一般出身京城高門世家的人,評判他人,多少會以出身論英雄。
可對於杜行楷,雖然此人不受重用,但我父親他們卻多少不會小看的。據他們說,景璘的曾祖父文皇帝在世時,杜行楷曾經很有一段意氣風發的日子。哪怕出身平平,也在朝中嶄露頭角。他提出了許多為政舉措被文皇帝所采納,頗有成效。我父親他們與他差不多算同齡,當時,很是被他比了下去。
不過力主改革的人,一向會得罪人。
文皇帝是個十分符合人們對“帝王無情”四字想象的皇帝。
杜行楷受重用的時候,文皇帝對他大力支持。等到他
敵人攢得足夠多,引得上下怨聲載道的時候,文皇帝就翻臉無情,找了個錯處,將杜行楷撤職下獄。
不過文皇帝也沒有真把杜行楷怎麼樣。下獄之後沒兩個月,杜行楷就被放了出來。等風聲平息之後,杜行楷被打發去做了個縣官,遠離朝廷。
景璘的祖父穆皇帝,雖然在位不長,但對杜行楷倒是頗有幾分敬重。也就是他,讓杜行楷重新回到了京城。不過,是給子燁做老師。
這樣的閒職,自然是不配被我父親他們提起的。
而這一次,他們談到杜行楷,是因為被皇帝重新提拔,連升數級,任命為禦史大夫。
我父親他們,都覺得此事極不尋常。
“聖上近來有意整頓吏治。”明玉的父親蕭純道,“杜行楷當年做得最為出色的,就是吏治。隻怕聖上如今將此人提拔為禦史大夫,亦有此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