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動亂剛剛結束,這回宮之事關於眾人性命,無論如何都要慎之又慎。
思慮之下,龔昭儀決定派一名熟知宮中事務的老太監回京看看情形,覺得一切無礙,再帶著眾人回去。
老太監對龔昭儀頗為忠心,一口應承下來,帶上幾日的乾糧就出發了。
這幾日之中,我們可謂是心情惴惴,坐臥不安。
京城究竟如何,誰也不知道。動亂的日子裡,大路上時常有流寇殺人越貨,老太監能否平安進京再回來,也是未知。
最大的風險,還是來自於宮中。
雖然從新帝的詔書上看,他願意善待先帝和先帝的內眷,但說一套做一套的事,在這年頭並不稀罕。先帝既然還活著,那麼景璘說不定也活著。先帝的諸皇子在作亂之後,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唯一名正言順的子嗣就剩下景璘了。龔昭儀身為景璘的生母,回宮之後究竟是不是羊入虎口,這誰也說不準。
不過我發現,對於新帝,龔昭儀身邊的這些太監宮人們顯然並不願意將他往壞處想。
“新帝當年還是齊王之時,為了他的老師,就算忤逆聖上也在所不惜。”一位老宮人道,“可見其生性仁義,亦愛惜聲名,斷不會做出這等言而無信之事。”
“就是。”旁人附和道,“聖上雖不喜歡他,但論私德,齊王無可指摘。他性情雖清冷,我卻不曾聽說他苛待過一個服侍的人。天潢貴胄們我等見得多了,
能做到如此的是鳳毛麟角,這難道還不算完人?”
他們嘰嘰喳喳議論一番,有人看向我,道:“娘子以為呢?”
我坐在一旁,給一件破了洞的衣裳打上補丁。
“不知道。”我淡淡道。
這話其實有幾分假。
雖然我確實並不知道最後的結果,但以我對齊王的了解,他確實不會做什麼對龔昭儀不利的事。
因為這對他沒有好處。
他新登基,正是需要穩定人心的時候,尤其要穩住先帝留下的一乾舊臣。龔昭儀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宮嬪,對他並無實質威脅,他如果將她好好供起來,那是會受到仁善的讚譽的;相反,如果龔昭儀被傷了一根頭發,傳就讓他好不容易維持的局麵造成動蕩。
所以,傻子才會動手。
而我過去的心碎經曆證明,他一點也不傻。
果然,在眾人忐忑不安地等待了數日之後,一隊車馬和禁軍打扮的軍士,突然來到了我們的藏身之處。
領頭的,正是龔昭儀派出去的老太監。
他穿著一身新衣,神色激動地向龔昭儀跪地磕頭,說宮中已經準備停當,這些車馬衛士,就是新帝派來迎她回宮的。
所有人都激動不已,誠惶誠恐,淚流滿麵。
除了我。
新帝對龔昭儀確實很是不錯。
她的宮室已經毀壞,新帝就將仍然完好的昭陽宮撥給了龔昭儀。
昭陽宮,從前是皇後的居所。此舉,足以見得龔昭儀當下的地位之尊。
當然,龔昭儀也
是個經曆過的,再三謙讓之後,住到了昭陽宮附近的麗陽宮。
而我,仍舊回到了玉清觀裡。
從前那位老住持娘子,在亂軍來到之前投井而亡。我回到玉清觀裡的時候,她的屍骨已經被收斂,在後院的一處梅花樹下,造墳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