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堪堪觸到那目光,我隨即回神,將還沒有來得及展現的喜色收斂回去,繼續垂下眼眸。
他登基的時候,為顯得名正言順,奉北戎那邊的先帝為上皇。不過北戎顯然不打算讓他過得安樂,回應迅速,這就要將先帝和景璘放回來。
當下,正是他要穩住局勢的時候,就算他已經將先帝尊為太上皇,先帝自己認不認都還是兩說。
以我對先帝的了解,他是萬萬不會願意的。朝中那些先帝留下的舊臣,也不會願意。
如此一來,爭鬥在所難免。
北戎打的好算盤。
我並不知道他對我說這話的居心,於是挑著不出錯的話敷衍道:“天佑萬民,無量壽福。”
他像沒聽到一樣,繼續道:“故而朕很快就會到洛陽去,你這冊子,可交與上皇。”
我不由詫異,忍不住問道:“陛下為何要去洛陽?”
“這皇位,朕會交還給上皇。”他說,“上皇回來之後,仍是京中之主,是否為上官家平反,自當由他來辦。”
我愣了愣,仍看著他。
“陛下……”這兩個字剛出口,被身後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打斷。
一名內侍走過來,恭敬地行了個禮
。
“陛下,”他說,“董裕等人到了。”
他頷首,道:“吩咐備宴,朕與眾卿共膳。”
內侍應下,告退而去。
而後,他看向我。
我也看著他,一動不動。渾身的血氣如同凝固了一般。就像當年,他告訴我,他騙了我。
“你這冊中所列出的魁首,朕入京之時,皆倒戈相助。若無他們,朕不會在一夜之間將京城攻下,亦使得數十萬將士百姓免於傷亡。”他說,“但你要對付的這些人,於朕還有用處。即便上皇回來,他們也不會輕易被發落。”
一口氣,似要衝出來,又狠狠地壓了回去。
我的臉辣辣地發熱,好像挨了一記耳光。
上官黛。一個聲音在心底道,你究竟在做什麼樣的夢?
我張了張口,隻覺心跳飛快,身上卻冷得如墜冰窟。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但事到如今,我已經無所謂。
“陛下當年與我在一起,定是十分委屈,是麼?”我的聲音輕得發抖:“我和上官家如今已是被人踩在腳底,再無翻身之望,陛下滿意了麼?”
他麵色變了變,眼睛看著我,似愈加複雜。
“從前之事早已過去,與此無關。”他說,“朕不曾恨過你,也不曾恨過上官家的任何人,包括你父親。”
我望著他,露出一抹慘笑。
“可我恨你。”我咬著牙道。
說罷,我轉身而去。
我想讓自己鎮定,但眼淚還是不爭氣地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
如他所言,從前的事已
經過去。就算我家因為杜行楷的事虧欠了他,如今我家家破人亡,也算還了報應了。
而現在,他和我的敵人站在了一處,那麼,他就是我的敵人。
心口被壓著什麼,痛苦得喘不過氣來。
我隻能快步走開,落荒而逃,不讓任何人看到。
以維持我那幾乎蕩然無存的臉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