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他沒有來。
女冠們顯然期望落空,唱誦時拖著腔,再度變得毫無激情,有氣無力。
我氣定神閒,與從前一般,坐在蒲團上主持了一日。
“那位叫隆海的內侍,姓桑,原本就是齊國人。”黃昏,
法會散了之後,蘭音兒從外頭回來,將一張紙遞給我,道,“秦叔說,太上皇那邊眼線多得很,打聽他身邊的人須得十分小心,不過也不是打聽不到的。”
我接過那張紙,看了看。
這上麵,用蠅頭小楷寫明了桑隆海的來曆。從生辰八字到父母親族,應有儘有。
他是個貧苦出身,幼時因為父母雙亡走投無路,被家中賣入宮終做了宦官。此人一直在內仆局做事,二十五歲之後,恰逢齊王就國,需要撥宦官隨行。於是,這桑隆海的齊人身份被有司看中,派他到齊王身邊去當差。而後,他就一直在齊王身邊伺候到現在。
我看著,很有些詫異。
據我所知,當年齊王就國之時,因得先帝對他的諸多防備,從前伺候的人一個也不許帶走。包括我認得的那位侍從呂均。派到他身邊的人,自然都是為了監視他,這桑隆海也不例外。
若說被軟禁在齊國的時候,齊王除了一眾盯梢無人可用,留著桑隆海是沒有辦法,那麼他得了天下之後,便不必在乎任何掣肘。這桑隆海能作為貼身侍從留在身邊,必是深得他的信任。
蘭音兒湊過來看了看,臉上露出同情之色。
“父母雙亡家貧無依,還被親戚賣了……噫,這桑隆海倒是跟我的遭遇有些相似。”
我看她一眼,道:“你被閹了賣進宮裡了麼?你怕是不知道,宮裡那些無權無勢的小太監日子過得有多難
。”
蘭音兒目光一閃,隨即道:“自是不能比。我舅舅想賣了我,可我偏不,自己逃了出來。他也沒遇到玄真這樣的大美人,不但給我吃的,還帶我進宮裡住,每天都有好玩的好吃的,比他可好了千倍萬倍。”
在嘴甜這方麵,蘭音兒的天分跟景璘相當。什麼話都
敢講,哄得人心花怒放。
我笑了笑,說:“秦叔可還說了彆的麼?”
“秦叔說,近來,太上皇的人在接近琅琊王,似乎有意拉攏琅琊王,琅琊王看上去也對太上皇頗有好感。”
“哦?”我登時來了興趣。
太後壽辰那日,琅琊王景瓏也來了。
不過這些日子,我因得法會一直待在青霄觀,一門心思也全在太上皇這邊,幾乎把景瓏忘了。
景瓏於我而言不是生人,少時是有些往來的。他對太上皇有好感,我也不例外。當年在宮學裡,他就喜歡偷偷跟著齊王去打馬毬。
想到那日見到的景瓏,我仍然有些感慨。
男大十八變,誰能想到當年那個胖乎乎鴨公嗓的少年,如今成了個俊俏青年。要是沒有太上皇搶了風頭,當下說不定也要在京中風靡一時,傾倒一片。
“這些日子,琅琊王做了什麼,秦叔可打探了?”我問蘭音兒。
“也不用怎麼打探。”蘭音兒道,“琅琊王這些日子,幾乎每日都要去打馬毬,還跟太上皇在青龍苑打了三場。”
我的唇角撇了撇。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當年,
景瓏就是看誰馬毬打得好就不管不顧跟上去玩的,氣得景璘罵他傻毬癡。
當下這事,景璘要是知道,也不知道會不會惱起來。
“秦叔還說,太上皇那邊似乎在張羅給琅琊王說媒。”蘭音兒道,“看上的是寧平侯最小的妹妹,我記得,是叫薛什麼的。”
撚在指間轉動的香珠頓住。
我看著蘭音兒,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