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暮春之際,端午之前,京城裡最熱鬨的日子就是花市開市。
蘭音兒是喜歡去花市的,不過今年,她更感興趣的是驪山行宮。
從廣壽寺回來之後,我就乘著宮裡派來的車馬,帶著蘭音兒去往驪山行宮。
蘭音兒頗是興奮,縱然馬車搖搖晃晃大半日,她也興致不減。一路緊趕慢趕,到了驪山行宮的時候,已經是夜裡。
這處行宮,因得先帝並不常來,常年少了些修繕,並不似彆的皇家園林那樣富麗堂皇。去年還出過山林裡的野獸跑出來傷人的事。
也正是這個原因,景璘用它行凶,很是合宜。出了什麼事,隻推說常年少了修繕,出事便是天意難違,合當倒黴。
景璘、太後和明玉已經在行宮中住下了,我去拜見他們的時候,隻聽宮門之處響起了入陣曲的吹打之聲。
那是太上皇也到了。
太後望了外頭一眼,而後,似沒聽到一般,隻繼續問我路上可順利。
“驪山離京城本就遙遠,道路又難行,難為你竟要趕過來。”她說,“若我不曾記錯,今日,是你母親忌辰。”
她的記性一向很好,我答道:“稟太後,正是。”
太後頷首,露出憐惜之色,道:“琅琊王究竟是個孩子脾性,隻想著玩耍,從不考慮許多。還是你識得大體,便是有難處,也從不抱怨。這宮中,若是人人都似你一般,便也太平了。”
這話裡話外頗有些指桑罵槐的味道。
我
謙遜地答了兩句,不由地看向明玉。
明玉正輕輕往茶杯裡吹著氣,就跟我太後平日裡說話的時候那樣,總端著一張冷臉,就算無聊地看自己手指甲,也不會看我一眼。
“還能為了什麼事。”私下裡,明玉冷笑,“不過是她想讓侄女入宮,被我擋下了。”
我訝然:“你不是從來不管這些?”
“誰說我不管。”明玉道,“她那侄女你不是沒見過,野心就寫在臉上,平日見了我,連行禮都是不情不願的。把她選進來,還不是初一十五惡心我?我又不是傻子,才不吃眼前的虧。”
我想了想,道:“你讓她進來倒也無妨。”
“怎講?”
“你可想一想,如果她進來了,宮裡最不高興的是誰?”
明玉狐疑地看著我,過了一會,她眉梢一動。
“你是說,董淑妃。”
我頷首:“這宮裡,最不肯讓人的就是董淑妃。她那脾性,與太後這位侄女可是不遑多讓。你隻消禮佛去,便能讓她們在宮裡鬨得雞飛狗跳。”
明玉看著我,片刻,笑了笑:“你可當真是不放過惡心董裕的任何機會。”
我說:“我是為了幫你。”
“得了吧。”明玉順手拿起一顆瓜子,“啪”一聲嗑開,道,“你打的什麼算盤我會不知道麼。再說了,我才不去禮佛。”
“為何?”
“太上皇還在京中。”
我本能地想翻個白眼,可還沒翻起來,卻沒了興致。我不說話,伸手向她的琉璃
盤裡,也抓起一把瓜子,嗑了起來。
明玉看我一眼,道:“你有心事。”
“是麼。”我掰著瓜子殼,“何以見得?”
“你有心事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從來瞞不過我。”她說,“說吧,出了何事?”
我沉默片刻,道:“明玉,當年你跟景璘定親時,曾跟我說,你為了蕭家,什麼都會做。”
明玉愣了一下。
“為何問起這個?”
“突然想起來,便問了。”我說,“我記得你本來連成親也不想,何況是跟那最討厭的人成親。可為了蕭家,你仍然願意做,不是麼?”
“你今日是來戳我痛處的麼?”明玉有些不滿,嗑兩顆瓜子,歎口氣,“不錯。我從小就知道,我雖錦衣玉食,但不過是仰仗投了個好胎,一切富貴都是家族給的。家族不好,我也要不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絕無覆巢之下仍存完卵之理。這個,你如今比我更是清楚。”
兄長被押走之前,看著我朝我說話的樣子,似又在眼前。
“是啊。”好一會,我淡淡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