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床單和衣裳過了水之後,我們一人抬一邊擰乾,倒是很快就處置完了。
掛到晾衣繩上,仿佛貴人們外出遊樂時,拉在四周的步障。
風吹來,它們飄動著,微微鼓起。陽光略有些斜,隔著床單,能看到對麵頎長的身影映在上麵。
他身上的衣裳乾了又濕,早已經沒有了新衣的樣子。
李郎中交代過,他雖然健壯,卻忌諱著涼,故而要是衣裳濕了,就要更衣。
等會他更衣,是不是也要我幫忙?
心又像爬了螞蟻一般。
我一邊心猿意馬,一邊將那床單拉平整。走到邊上的時候,他赫然出現。
“你怎慢吞吞的?”他問,“莫不是餓了?”
他不說還好,這麼一說,我覺得我果真餓了。
李郎中雖然包了食宿,但他樂善好施,於是這醫館的日子也著實過得清貧。這兩三日,我吃的最好的東西,是第一日晚膳的肉穈湯,那還是托了太上皇這病人的身份以及他巧舌如簧向李郎中套近乎的福。其餘吃得最多的,就是炊餅和油鹽稀薄的菜粥。
若是無所事事還好,今日乾起活來,就算早上用了膳,那點東西也已經消失不見。
我瞥他一眼:“你怎知我餓了?”
“你從前就是這樣,餓了就怠工,動也不肯動。還挑食,不愛吃的東西再餓也不肯吃。”他整理著旁邊的另一麵床單,道,“不然我為何總要帶茶點去灞池?”
我愣了
愣,隻覺這是無恥汙蔑。
論挑食,誰比得上他,連豆芽和薺菜都不肯吃。
正要反駁,忽然,我聽到阿善的聲音:“許郎在麼?”
太上皇應了一聲,隨即走了出去。
隻見阿善手裡提著兩隻雞,笑嘻嘻的。
“先生前陣子治好了一個病人,他們家方才送雞過來致謝。”他說,“先生讓我找人把雞料理了,我想著,那須得出錢,多少浪費了些。又想著許郎是個在行伍裡待過的,興許懂得如何料理,特來問問。”
我向來愛吃雞肉,方才看到這兩隻雞的時候,我不由眼前一亮,覺得肚子裡更餓了。而現在,我聽著他的意思,竟是太上皇來殺雞,不由哂然。
他雖拿著一把劍不離身,征戰過也不假,但那是殺人不是殺雞。
我看著那兩隻猶自在他手裡掙紮的雞,想也不想,隨即道:“隻怕不可。許郎就剩一隻手能動,此事……”
“此事交與我便是。”太上皇忽而打斷,“可有刀具?”
阿善眼睛一亮,笑得更高興:“有有有!”說罷,連忙放下雞,跑到庖廚裡找來刀具,交給他。
待得阿善離開之後,我狐疑地盯著太上皇。
“你會殺雞?”我問。
“不會。”他將那刀拿在手裡,左右看了看,目光與刀刃相映,詭異的和諧,“不過總不會比殺人還難。”
我無言以對。
“不過我隻有一隻手,你須幫我。”他說。
我看向那兩隻雞,它們也看著我。
“
你不想吃了?”
見我猶豫,他問道。
喉嚨咽了一下,我狠了很心,道:“怎麼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