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上官恭那滿是厲色的臉上閃過一絲遲疑,我知道,我說中了。
據我所知,我家的地契房契等一應之物,原本都放在京城家中,抄家的時候被沒收了。而這上官恭如果想要將這老宅的田宅都吞下去,必定是要從官府裡得到房契地契,將過戶之事辦妥的。而他若是真的辦妥了,自會拿出那新的房契地契來把我們趕出去,而不是湊了這一屋子的人壯聲勢,手裡的東西卻隻有一封偽造的家書。
說什麼官府鑒定無誤。若真是鑒定無誤,這上官恭定會不遺餘力地將產業過戶。想來,那鄧茂是個雞賊的人,收了上官恭的好處,卻不將這事真的給他辦了。上官恭也隻得像父親在世時那樣暫且經營,而非真的擁有。
至於上官恭,壞字和蠢字,他至少占一個。
上官恭麵色一陣紅一陣白,再度轉向兄長,喝道:“上官諺!當年國公在世之時是怎麼教導你的?他每次回鄉,都當著我等的麵教導你不可忘本,厚待族親!如今,你難道竟要欺辱長輩麼!這些田宅,都是當年先祖受封而得,論理,那本就是全族的產業,不過因你家得以世襲國公,故都掛在了你家名下。如今你家辱沒門楣,連國公的封號都丟了,怎還好意思來要這產業?”
說罷,他一甩袖子,看向眾人,拱手道:“今日,諸位族親也在場,便來評一評理。多年以來,這些產業都是我
上官恭在照料,辛苦全是我一人的,他們家可曾出過一日的力?若非我費儘心血保全,這些產業早就被官府收走賣人了!我奔波辛勞,圖的都是什麼?還不是為了族人鄉親,將這些祖產保全下來,以免我等將來入了黃泉,無顏麵對先祖麼!”
他說得動情,好些人也跟著點頭附和,大聲責備我們家不該來要田宅。
兄長從小飽讀詩書,與人談論典故國策,一套一套的。可麵對這等不講道理的俗世醜劇,則一時拿不出話語來。
我一步擋在他麵前,看著上官恭,冷笑一聲。
“伯父既然說要這田宅是為了族人鄉親,那麼容侄女問一聲,這些年,經營這些田地的佃戶,大多也是本鄉族人,伯父受他們幾成地租?”
這話,讓上官恭愣了愣,但很快回神,答道:“自是不多,視年景而定,最多不過五成。”
我還沒答話,忽然,邊上傳來一聲笑。
“不止吧。”三叔公撫著胡須,道,“恭郎,去年,你除了五成地租之外,每戶還要交三匹夏布,說是要納官府的捐。拿不出布來的,也要用糧食來抵。還有你家日常的修葺和雜活,哪樣不是讓佃戶去乾的?算下來,可遠不止五成。”
此言一出,即刻有人接道:“就是。就在不久前,你還說今年風調雨順收成好,要漲租子,有人上門理論,你就放狗。恭郎,你說說有無此事?”
堂上又是一陣議論,
竟是比先前那些幫著上官恭鼓噪的聲音還要熱鬨。
我見狀,隨即向眾人高聲道:“諸位族親明鑒,我父親當年雖將田地交與恭伯父代管,可約定下來的地租,向來不過三成。從今往後,我兄妹接手,自也遵照父親遺願,豐年三成,災年免租。”
又是一陣嘩然。
三叔公看著我,道:“黛娘子這話作數麼?”
兄長即拱手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還望三叔公及族親們做個見證!”
不少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驚喜之色,叫好起來。
一時間,堂上氣氛一反先前的詭異,變得熱烈。幾乎每個有嘴巴的人都在說著話,就連幫著上官恭鼓噪的那些人也有不少加入了其中。
我和兄長相視一眼,心裡已然有數。上官恭魚肉鄉裡,看來是不爭之事。這些族人先前不出聲,不過是在他淫威之下過得太久,而為我們說話全無好處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