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相對,我定了定神,忙用袖子擦擦眼睛。
“你怎麼來了?”我站直了身體,問道。
“白夫人她們回了院子裡,伯俊帶著阿譽他們三個到堂上去收拾,我無所事事,隻好來找你。”他說。
哪裡有什麼無所事事。
想到先前楊氏她們的眼神,我想,這些人定是借故離開,讓我和他獨處。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天色,道:“這光景,你還回宮麼?”
“不回了。”他說,“回到去,城門也早關了。”
說得好像城門衛士膽敢不給太上皇開門一樣。
我說:“你打算住在何處?”
“伯俊的院子裡有不少廂房,衛士都能住進去。還有一間書房,我看著不錯,住在裡麵無妨。”
我點點頭,仍沉浸在方才的思緒之中,不說話。
他看著我,道:“我不曾來過上官裡,隨我出去走走,如何?”
我說:“你不怕刺客?”
他露出不屑之色,卻不由分說地伸手過來,拉著我,往外頭走去。
這祖宅,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
他沿著回廊往前走,穿過幾重院牆,儘頭處,是一扇小門。
兩個侍衛正在那裡修理著老舊的門軸,見我們走過來,忙停下手中的夥計,跪拜行禮。
太上皇讓他們起來,仍牽著我,出了門去。
我知道他為何不走正門。鄉人們得知太上皇駕臨,必是在那邊聚集著,希望一睹天顏。
果然,才出門口,我就聽到了好些聲音從那邊傳來,似乎人
不少。幸好這小門外並無閒人,隻有幾名把守的侍衛。
太上皇示意他們噤聲,而後,徑直走向屋後的桑林。
這處桑林,樹木都已經長得十分高大,樹乾頗粗。正值夏季,綠油油的。
自我記事起,它就已經是這樣,從前聽母親說,它是上官家先祖營造祖宅的時候種下的。
看著它,那物是人非之感又彌漫上了心頭。
太上皇一路也沒有說話,腳步也不曾停下。
他的手比我大了許多,牽著我的時候,溫暖而有力,頗有踏實之感。
有時,我會有些奇異的想法。我想著,自己其實過得很累。如果能放棄思索那許多的事,一廂情願地相信彆人,任由彆人牽著,走到哪裡是哪裡,做一個隨波逐流的傻瓜也挺好。
但想歸想,我天然做不到如此。
我早習慣了走一步想三步,就像父親從前教誨的那樣。
當然,就算是父親,也隻能想那麼三步。而即使想到了,他覺得不能去征北戎,也仍然無法阻止禍事發生。
他常說天意。這大概就是天意。
驀地,太上皇忽而停下來。
“你在想什麼?”他問我。
我看著他,仍舊不說話。
夕陽的光穿過樹梢,落下來,金燦燦的,在他的臉上躍動。
驀地,我想起了多年前,他第一次說他喜歡我,吻我的時候。
也是在這樣的樹林裡,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分外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