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雲台的下方,還有一些宮室。
平日裡,這些地方可供要上場的健兒們更衣休憩。而那最大的一間,就是子燁的。
從前在京城裡,我也去過這樣的地方。
我畢竟是個大家閨秀,縱然有明玉這等毒草日日在我耳邊灌輸那不正之風,我也斷然沒有興趣去闖男子的更衣之地。
之所以會去過那樣的地方,仍然是托子燁的福。
他對馬毬的嗜好著實大,那時的我甚至覺得,如果我和馬毬同時掉到了水裡,問他救誰,他未必會不假思索地選我。
不過誰讓他是個妖孽,而我鬼迷心竅。那日,他與人約了在芙蓉園打馬毬,問我能不能將見麵的地點改成摘星後底下的更衣所,我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於是,我穿上男裝,扮作芙蓉園裡的小太監,溜進了更衣所裡。
我並不怯這些,因為在家中,我也常常跑到兄長的房裡。男子的更衣之所是個什麼樣,我一點也不陌生。倒是明玉她們會對這等地方有一臉夢遊似的暢想,說要扮成宮裡的太監到這裡跟齊王來個偶遇。
子燁不受先帝待見,並無專門的地方給他更衣。那些屋舍,每間都幾乎長得一模一樣,我實在不知道哪間是他的。再三思索之下,我壯著膽子,喊了齊王殿下。沒多久,一扇門突然打開,我被拉了進去。
那是更衣更了一半,光著上身的子燁。
隆冬之際,他卻不畏寒冷,也不顧著穿衣服。我至今記得,他少年時那漂亮的身體,白皙修長,有些單薄,卻並不孱弱。
隻可惜,那更衣所裡還有彆人。沒多久,就有太監來查看,說有人舉報說更衣所裡有女子,要仔細搜一搜。
子燁慣於冷臉待人,也讓人進門,隻淡淡地問,是麼,搜不出來如何?
他板著臉的時候著實嚇人,那內侍自覺理虧,告罪退下了。
然後,他迅速穿好了衣裳,帶著我,從後窗跳了出去……
現在,我來到觀雲台下的更衣所,已是光明正大。
子燁與上場的一眾健兒,包括兄長和景璘,都會在此更衣,再回到觀雲台上。
我和明玉來雖是看客,但身為賢後,自然也要問候夫君,做出世人表率。
子燁的更易之所是那最寬敞的,緊挨著的,是景璘的。
明玉毫無興趣,隻說自己累了,便到一旁的花廳裡喝茶去了。
我走到子燁的門前,正要敲門,突然,門打開,一隻手將我拉了進去。
子燁衣裳換了一半,隻穿著袴,上身光著。
見我被嚇了一跳的樣子,他笑了笑。
“你怎來了?”他問。
“來看看你。”我瞪他,“怎一驚一乍,又不是做賊。”
“看我做什麼?”
“方才你和那個阿南奪毬時交手,我看他那月杖揮得不善。”我說,“他可曾傷了你?”
“不曾。”子燁道。
我不信:“真的?”
“北戎人的路子是粗野了些,但不至於在大庭廣眾之下,敢傷我這太上皇。”子燁一臉不以為然,道,“他這麼做,對他並無好處。”
我說:“他若是懷著那刺殺你的意圖上場,一旦得逞,就算千刀萬剮五馬分屍,對他而言也是賺了。”
他沒答話,卻注視著我。
“你擔心我的性命?”他說,“這場毬賽是你應下的,你後怕了?”
我張了張口,一時無言。
須得承認,他說的不無道理。
正當我想著該如何回話的時候,他繼續道:“阿黛,你方才一直在看著我,是麼?”
我的耳根驀地有些熱。
“那場上的人都在叫喊著為你助威,我不看你看誰?”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