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能叫騙人。”我定了定神,將稿子放在一旁,道:“女誡第一篇就叫卑弱第一,可班昭就真是那般想麼?她出入宮廷,多有諫言,若放在當下,言官必是要說什麼婦人乾政。她兄長班固不曾將漢書寫完,她就接著寫了。她還說,不該讓男子受教卻不讓女子讀書,放在當下,又有幾家做到?她這言行,可全然不見什麼卑弱。”
子燁看著我,頗有些詫異,忽而道:“如此說來,你竟讀過女誡?”
那模樣,仿佛我真的不學無術一樣。
我說:“我隻是不愛讀書罷了,又不是不讀書。”
“那麼你還該記得敬慎第三。”子燁道,“其中有雲,夫婦之好,終身不離。房室周旋,遂生媟黷。媟黷既生,語言過矣。語言既過,縱恣必作。縱恣既作,則侮夫之心生矣。此由於不知止足者也。”
這段的的意思我知道,是說夫婦如果常常在一處親密戲耍,就會少了尊重,說話就會驕縱,然後,妻子就會不敬丈夫。後麵還有一段,大意是如此下去,夫妻之間少了規矩,才會家室不寧。要想夫婦和諧,必是要妻子遵守敬順之道。
當年,我是和明玉一起學的女誡。我父親覺得,明玉有大家閨秀之氣,讓她帶著我,可讓我收一收性子,不要總在課堂上跟先生抬杠。但他不知道,下課後,明玉的牢騷比我多多了。她罵得最多的就是這一段。說夫妻連親密都不許,成婚還有什麼意思。還說將來她的丈夫若是信這個,她就休夫;若休不了,她就乾脆讓他獨自敬順,自己跟麵首們過去。
不過這話從子燁嘴裡出來,更讓我詫異。
“如此說來,你竟也讀過女誡?”我說。
“我小時候,宮中的書不多,這是我母親留下的,我翻過。”子燁說著,注視著我,“你我日日相對,在班昭看來可是大謬大誤。你可還覺得該學她?”
我的臉上一熱,隨即將他攬在我腰上的手拿開。
“你放心好了,”我傲然道,坐得端正,“我不胡謅,也能讓天下人心服口服。”
子燁笑了笑,那手又攬了回來,而後,帶著我,往後躺去。
他靠在墊子上,姿態舒展。
我被他摟著,躺在他的胸膛上。
他總是喜歡這樣。回到寢殿,就與我這樣依偎著,躺在榻上說一會話。
我也喜歡。挨著他的時候,聽著他的心跳,接受他的溫柔。這等時刻,我們最為純粹,不必被從前糾纏,也不必為將來而心有戚戚。
但今日,我覺得我的心定不下來。
“怎不說話?”他忽而道,“有心事?”
心又提了一下。
這妖孽。
“不過是出去了一趟,有些累了。”我說。
子燁道:“國公府裡如何?”
“一切都好。”我說,“阿譽和阿諶他們問你在何處,我說你忙碌得很,得了閒再去看他們。”
子燁笑了笑,“嗯”一聲。
我停了停,問道:“今日大理寺那邊可有什麼消息?董裕審得如何了?”Xιèωèи.CoM
子燁的手輕輕撫著我的發絲:“我剛回到這裡時,大理寺那邊傳來急報,說董裕尋死。”
心頭被什麼觸了一下。他果然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