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婈恍然大悟,忙對我道:“是我糊塗了。那日夜裡,趙王和景毓作亂,是上皇及時來到,鎮壓了兵變!皇後和陛下也是上皇親自救下的!上皇抱著皇後回來的時候,皇後身上全是血,可真把我等嚇死了!上皇在皇後身邊守了兩日兩夜,水米不進,像個瘋子似的。後來見皇後無礙了,我等又苦勸多時,他才肯去歇一歇……”
我怔怔的,聽著她東拉西扯說了一堆,隻覺在做夢一樣,周身輕飄飄的,都是不真實感。
我張張口,想問她,他在何處。
這時,一陣匆匆腳步聲自外頭傳來,門被推開。
些微的寒氣透入,又很快被門擋在外麵。
但足以讓我知道,自己並非做夢。
我定定的看著那人走到近前,心砰砰地跳著,幾乎蹦出胸口。
他瘦了。
眼窩有些陷了下去,不知是不是寒冷的關係,那臉上泛紅,有些看著有些粗糙。
唇邊胡子拉碴,有一股滄桑之氣。
唯有那雙眼睛,周圍泛著紅,定定地看著我,灼灼生光。
阿藍和杜婈不知何時走開了,屋子裡隻剩下了我們二人。
子燁走到我的床前,俯身下來。
他似乎想抱我,又唯恐弄疼我,伸出的手生生縮了回去。
我忙伸手,攥住他的手指。
“你……”我的鼻子酸酸的,低低道,“果真是你?”
子燁在床前坐下,看著我,道:“你怕我是鬼?”
那聲音很輕,帶著沙啞。
但那溫暖的手掌,和上麵因為常年握韁持劍而磨礪出來的粗糙觸感,讓我知道,他不可能是鬼。
我知道他故作輕鬆,想開玩笑。
但當我抿了抿唇,想跟著笑一下以示自己毫不在意的時候,那股酸澀卻愈加濃重。
不爭氣的眼淚一下掉了出來,模糊了視野,喉嚨被哽咽鎖住,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緊緊攥著他的手,不肯放開。
而後,我被擁入懷抱。
熟悉的氣味,將我包裹。
他低頭來,親吻我的臉。似乎生怕胡子紮了我,那吻很是輕柔,嘴唇沾上了淚水,濕濕的。
“阿黛……”我聽到他喃喃道,“我錯了,是我對不住你……”
好一會,我平複了些,睜開眼,看著他。
這大約是我第一看到他在我麵前哭。那胡子拉碴的臉,顯得比平日更威嚴,可眼睛裡盛滿淚光,紅得像兔子。
我伸手,將那臉上的淚痕抹了抹。
“你若是說孩子。”我說,“方才阿藍說,暫且無礙了。”
“我說的不是孩子。”他抓住我的手,深吸口氣,道,“阿黛,從今往後,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
心頭百味雜陳。
我知道他的意思。
這數月來,多番輾轉,奔波千萬裡,各遇災厄。一切的緣起,看上去都是當初的那場爭執。
“如此說來,”我說,“李合的那事,已經查清了?”
子燁道:“李合雖利欲熏心,卻是受人設計。待我回到洛陽,大理寺當會將徹查的結果稟報。”
李合是不是受人陷害,其實在洛陽的時候,我和子燁的心中都已經有了底。這話,並不在意料之外。
我沉默片刻,道:“子燁,你我之事,並非隻在你我之間。你是太上皇,我是太上皇後,前朝後宮,無數人盯著。樹欲靜風不止,就算整個後宮隻有我一人,如李合身上的那等算計,難道就不會再來?子燁,我們約定過無論何事皆再無隱瞞。我離開洛陽之時,雖是被劫持,但那之後,我其實並不打算回去。即便發現有了身孕,我也不曾放棄這念頭。”
他注視著我,雙眸幽深。
如那日爭吵之時。
“我知曉。”他說,“我此來,也並非要強行將你帶回去。阿黛,如我方才所言,將來你想如何生活,皆由你意願。”
停了停,他似在想著措辭,繼續道:“可在這之前,能否給我最後一次機會?”
我張了張口,他忙打斷道:“且聽我說完。你當下有了身孕,不便奔波。不若且跟著我,讓我照顧你,待平安生產再做打算,如何?”
這話語低低,透著些懇切。
心頭似被什麼觸了一下。
“如果我生下了孩子,仍要走呢?”我說。
“自是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