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正,他——”
“讓他自己說。”
諸葛雲虎為張九陽倒了一杯茶,道:“潤潤嗓子,這件事,我想聽你自己來說。”
“多謝。”
張九陽接過茶杯喝了一口,短短片刻,他已經平複了心態,直視著諸葛雲虎的眼睛,毫不逃避。
見到這一幕,諸葛雲虎眼中閃過一絲欣賞,卻並未表露出來。
“青州一案,我殺的人,大部分都是壞人。”
“青州太守聶廣賢,更是畫皮主早在幾十年前就布下的暗子,我借他的人頭,一來可以挫傷畫皮主的勢力,二來可以向黃泉交上一份投名狀。”
“君子可欺之以方,和這群無惡不作沒有底線的邪祟鬥,如果我們還要講君子之道,那無異於自縛雙手,縱惡為患!”
“隻要能除惡救人,我不介意背上罵名,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說。”
“諸葛監正,不知我這個回答,您可還滿意?”
張九陽知道,想在諸葛雲虎這樣聰明絕頂的人麵前說謊,是絕不可能的,所以他反而放開了,坦坦蕩蕩地說出了心裡的真實想法。
當然,他也並非是任人宰割,一隻手已經悄悄放在了腰間的玉簫上。
如果諸葛雲虎還認為他是邪祟,要將他除之而後快,那張九陽會立刻吹奏白龍吟,相信嶽翎也會出手幫他。
兩女聯手,就算是諸葛雲虎,恐怕也討不了好。
好在諸葛雲虎並未出手,反而怔怔地望著他,竟然有些失神和恍惚,似是在回憶著什麼。
良久,他才回過神來,唏噓一歎。
“人老了,就容易走神,你剛才那番話,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誰?”
“犬子諸葛羽。”
諸葛雲虎輕歎一聲,道:“當年那孩子也說了一番類似的話,他說長夜漫漫,總要有人去打更。”
“後人不會記得打更人是誰,但會記得,每報一次更聲,就離天亮更近了一分。”
“後來他以長生咒將自己煉成了僵屍,想打入黃泉內部,最終卻失敗了……”
這一刻的諸葛雲虎,突然變成了一個老人,一個懷念兒子,心懷愧疚的老人。
張九陽為他倒了一杯茶。
“諸葛監正,可惜無緣與令郎相見,否則我們或許可以成為朋友。”
“不過我也有一個問題想請教您。”
頓了頓,張九陽凝視著他,道:“您早就知道了畫皮主的事,對不對?”
諸葛雲虎點頭一笑,坦誠道:“不錯,早在十二年前,我就察覺到了畫皮主的存在,並知道他在揚州守著某件東西。”
嶽翎一驚,詫異地望著監正,突然覺得有些陌生。
她身為監侯,又看過天機閣中所有與黃泉有關的卷宗,並未發現相關記載。
所以當她通過張九陽知道畫皮主時才會那麼驚訝,覺得大乾已經被滲透成了篩子。
卻不曾想,監正早在十二年前就知道了此事,甚至還知道畫皮主是在揚州守著某件東西。
“龍虎不必驚訝,有關畫皮主的卷宗,隻有監副及以上才能觀閱,你的級彆還不夠,甚至連知道的資格都沒有。”
“事實上,這些年我都在暗中調查畫皮主,雖然他行事隱秘,隱藏頗深,但十二年來,我還是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比如他在朝堂上安插的幾個重要棋子,其實都在我的掌控中。”
“那些畫皮不會知道,他們信任的管家、仆人、姬妾,是我的耳目。”
“他們每天見了誰,做了什麼事,甚至說了什麼夢話,第二日都會呈上我的案前,也是通過他們,我才推測出畫皮主一直在揚州守著某樣東西。”
“當然,我的精力有限,也隻找到了最大的那幾條魚,至於更多的小魚,比如聶廣賢,我確實不知道。”
張九陽望著眼前這個青衣樸素,氣質古樸的老頭,心中莫名湧出一股寒意。
他是通過食鬼神通觀看記憶才能明白誰是畫皮,可對方卻全憑觀察,就能在不動聲色中,為那些畫皮織上一層無形的羅網。
如此心智和手段,當真可怕,不愧是諸葛七星的後人,沒有辱沒這個姓氏。
“我一直沒有對那些大魚下手,因為我清楚,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那個根,便是畫皮主。”
“不殺了他,朝堂上的畫皮便會卷土重來,並且會更加隱秘,更難發現。”
“而想要除掉畫皮主這樣陰沉老辣的敵人,就要有一個足夠份量的魚餌先將他釣出來,不然就算找到他的老巢,狡兔三窟,怕是也難一勞永逸。”
張九陽眼中露出一絲笑意。
沒想到他的計劃和監正不謀而合,兩人想到了一塊兒。
“可惜我一直沒找到那樣東西是什麼,那些大魚也不知道,不得已,才同意了羽兒打入黃泉的計劃,想從內部得到更多的消息,卻不想……”
他搖頭歎道:“我平生行事講究以正禦敵,不喜出奇製勝,唯一一次出了險招,卻害了自己最傑出的兒子。”
“監正,我們已經找到了畫皮主守著的東西,諸葛兄的仇,馬上就能報了!”
嶽翎聲音鏗鏘,眼中殺意凜冽。
“這也是我會不遠萬裡,親自來揚州的原因,如果不是找到了那樣東西,你也不會請我出山。”
諸葛雲虎緩緩抬起眼眸,目光平靜,卻暗潮洶湧。
“那樣東西到底是什麼?”
張九陽吐出三個字。
“神居山。”
“神居山……”
諸葛雲虎閉上眼睛,思考著這個名字,道:“原來是這裡……為什麼是這裡?”
“監正,有什麼問題嗎?”
諸葛雲虎搖頭道:“從畫皮主的反應來看,神居山是對的,可仔細斟酌揚州之亂,又不太像畫皮主的行事風格,總有些奇怪。”
張九陽暗自感歎,不愧是監正,瞬間就意識到了這其中的貓膩。
良久,諸葛雲虎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清亮,聲音堅定。
“或許我們應該親自去神居山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