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才二十多歲,怎麼就到了被人喊爺的年紀?而且對方還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子。
縣令連忙露出一副敬仰許久的樣子,道:“這誰人不知,您和嶽監侯情深義重,同生共死,一起勘破了許多大案奇案,就連當今陛下,都聽說過您的名字!”
“能喊您一聲九爺,是下官的榮幸。”
縣令的聲音格外真摯,似乎對張九陽和嶽翎仰慕已久。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他這個樣子,張九陽也不好翻臉,便隻好伸出手,在他眉心處輕輕一點。
玉鼎七十二術之問心。
縣令隻覺得腦中湧入了一股清涼之氣,精神一振,還以為是張九陽對他的賞賜,連忙露出討好的笑容。
“為什麼叫我九爺?”
張九陽再次問道。
縣令一怔,心中奇怪,這人怎麼一個問題還問兩次?
不過沒關係,他喜歡誇讚,自己就腆著老臉拍馬屁就好了,要是能把他哄高興了,說不定還能因禍得福呢。
他這樣想著,但一張嘴卻完全不一樣了。
“我呸,什麼狗屁九爺,就你這毛都沒長齊的小子,要不是看在嶽翎的威名上,我才懶得理你!”
“喊你九爺,是想巴結你,免得你繼續追查下去,要是發現了那件事,我也要掉腦袋的!”
他麵色慘白,神情驚恐,極力想控製住自己的嘴巴,甚至想用手捂住,卻都無濟於事。
一瞬間,他望著張九陽的眼神充滿了畏懼,汗如雨下。
張九陽也不生氣,而是淡淡一笑,繼續問道:“是什麼事,這麼讓你害怕我追查下去?”
縣令也是個狠人,他竟然奮力向自己的舌頭咬去,企圖將舌頭咬斷,不讓自己說出後麵的話。
可惜施展玉鼎問心法的,不是初出茅廬的小道士,而是道行大成的張九陽。
剛張開嘴巴,牙齒和舌頭便完全不受他的控製了,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了那個曾被他發誓要永遠埋藏心底的秘密。
“我是害怕被你追查到,那怪病是老徐在水井處下的,每天深夜,老徐都會在鎮子上的水井裡投毒,然後好賣藥治病,並趁機抬升價格……”
轟隆!
此言一出,周圍的百姓紛紛炸開,都用一種憤怒的眼神看著被壓在葫蘆下的徐掌櫃。
此刻徐掌櫃已是氣若遊絲,隻剩下最後一口氣了,他用一種無比怨毒的眼神望著張九陽,努力張開嘴巴想說什麼,卻最終無力說出。
隨著最後一口鮮血吐出,他徹底斷絕了所有生機,就連魂魄都被葫蘆收走,化為葫中天道的養料。
至於他的肉身,竟然長出了一層層蛇皮,和那些中了怪病的人十分相像。
“好呀,原來他竟然是個蛇妖!”
“難道咱們身上會長皮蘚!
“這麼死真是便宜他了,真該將他碎屍萬段!”
“對,碎屍萬段!”
……
人們義憤填膺,怒不可遏,隻是徐掌櫃畢竟已經死了,他們的怒火無處發泄。
就在這時,張九陽又問了一句。
“那在這件事情中,你都做了什麼?”
縣令已經完全崩潰和絕望,呆若木雞。
“賣藥賺來的錢,我們六四分帳,我六他四,我為他提供保護,封鎖消息,並打擊其他藥鋪……”
“狗官!”
“狗官,你還我兒子命來!”
“你不得好死!!!”
百姓們紛紛衝上前來,似是想將縣令給扒皮抽筋,亂拳打死。
“救我,救我!”
“我是朝廷命官,張九陽,你無權處置我!”
“救我——啊!!!”
一道道慘叫聲響起,並且越發微弱,直至漸不可聞,徹底消散。
至於那些捕快,則是早就望風而逃。
對於這一切,張九陽隻是冷眼旁觀,三寶歎了一聲,眼中露出不忍之色。
“張大哥,原來徐掌櫃就是下毒的蛇妖,可縣令身為人,又是此地的父母官,為何還會和他同流合汙?”
“難道世人心中的貪念,就如此難以放下嗎?”
聽到這個問題,張九陽臉上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三寶,你真覺得徐掌櫃就是妖,而縣令就是人嗎?”
三寶一愣,露出不解之色。
張九陽沒有說話,而是從指尖滲出一滴鮮血,在三寶的眉心處輕輕一劃,形成一個豎瞳般的形狀。
“好好看一看,那是什麼?”
三寶定睛一看,隻覺眼前一片恍惚,瞳孔之中火辣辣的,片刻後視線才不再模糊。
下一刻,他瞳孔一縮。
隻見百姓們的肩膀上,竟然站著一隻隻恐怖的怪物,約有一尺大小,麵容奇醜,凶神惡煞。
他們不斷在百姓們的耳邊低語,不知在訴說著什麼,百姓們很快變得更加暴戾,紛紛紅了眼睛,打死縣令還不算,竟然還用手撕,用牙咬,似要將其血肉一寸寸割下,生啖入腹。
場麵已經漸漸不可控製,而百姓們越是陷入仇恨中無法自拔,那些怪物便越興奮,他們以憎恨和暴戾為食,身軀越來越大。
縣令的身上原本也是有怪物存在的,但隨著縣令死去,那怪物也飛了出去,落到了另一人的肩膀,和他身上的怪物合而為一,變得更加強大。
更詭異的是,當怪物們吃飽喝足後,竟紛紛收起了邪惡的麵貌,開始盤膝閉目,低聲誦經。
仿佛瞬間從魔鬼變成了高僧。
而那些百姓們則是迅速恢複了理智,他們扔掉手中撕下來的血肉,在衣服上隨手擦了擦,對張九陽和三寶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
明媚的陽光下,那笑容十分親切,可不知為何,三寶卻突然打了個寒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