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佛手在即將落在天尊頭上時，突然變成了一片片花瓣，在空中緩緩飄蕩，配合著晚霞落日，景色十分唯美。
“喜歡拈花，那就變成花。”
天尊緩緩抬起眼眸，望著遠處佛頭上肅立的那道身影，微微一笑。
“通慧，沒想到你還是察覺到了，這些年進步不小，你修行了三十二年的閉口禪，是為了一朝雷音，頓破七境的吧，聽我一句勸，不要浪費在這裡。”
佛頭上，白須飄飄的通慧手持一根九環錫杖，八寶袈裟無風自動，雙目中有怒火閃過，但更多的是凝重。
聖地被開啟，這讓閉關中的他被驚動，當趕來時五百羅漢已經死傷殆儘。
那一刻，哪怕是證得靈台空明，心如止水的他，也不由生起了雷霆之怒。
這五百羅漢雖然聒噪，常常喜歡吵架，但許多白雲寺的高僧，都是在他們的關照和教導下成長起來的。
在數千年的漫長歲月中，壁畫中的羅漢們早已將白雲寺當成了自己的家，而一代代的僧人，也將他們視為長輩和師父。
隻是他同時也很清楚，眼前這個令人完全看不透的神秘男子，實力強到可怕，恐怕是白雲寺遇到的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敵人。
沒有任何猶豫，眼看天尊即將進入門中，通慧猛地一震手中錫杖，將其插在石中，而後飛身而起，端坐在錫杖上。
嘩啦！
九環錫杖叮咚作響，一股驚人的威勢蔓延開來，將還在飄落的花瓣震成粉碎，也吹動了天尊身上的衣袍。
轟隆！
畫中世界突然變得佛光璀璨，梵音如雷，一股浩大的禪意衝霄而起，通慧的身後浮現出了一尊巨大的佛陀法相，似是要開口說話。
天尊的腳步微微一頓，眼中泛起一絲波瀾，似是被勾起了興趣。
閉口禪是佛門中一種非常特殊的修行之法，佛門認為一切眾生之生死輪回，皆由於身、口、意三業所致，若消除此三業，可速得解脫。
其中閉口禪的修行就是為了減少口業。
口乃心之門戶，口閉心沉。此處一靜，萬物皆景；此口一閉，萬籟皆勝；此心一沉，萬象可愛。
看上去似乎不難，但要時時刻刻修持，甚至連睡覺都不能開口，難度極大，非有大恒心大毅力者不能修成。
佛門曾有高僧說過，二十年不開口說話，向後佛也奈何你不得。
修行閉口禪的時間越長，口業就越少，精氣神深藏於胸口的檀中大穴，就仿佛一座蓄起萬頃波濤的大壩。
當再度開口的那一刹那，大壩瞬間崩塌，幾十年的積累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來，可碎金鐘，斷玉關，發之陽聲，改天換地。
通慧已經修行了整整三十二年，積蓄起的威勢何其驚人，此刻轟然破功，爆發出來的氣機甚至讓畫中世界都開始晃動不穩，搖搖欲墜。
仿佛整個世界，都承受不住他這一句話的重量。
“佛！法！無！邊！！！”
轟隆！
隨著話音落下，那石佛竟然褪去了石身，在顫抖中站了起來，渾身上下都流轉著永恒不滅的金光。
祂用僅剩的那隻佛手，再次朝著天尊砸來，這一次，佛手竟然越變越大，幾乎遮蔽了整座天空，蔓延了整個畫中世界。
天無日月，唯有佛光。
佛手未至，天尊腳下的湖泊就已經開始凹陷了進去，恐怖的威壓幾乎將湖水分為兩半，整個大地都微微一沉，浮現出了一道巨大的掌印。
佛法無邊，回頭是岸。
若不回頭，便斷頭。
天尊抬頭望著那令人絕望的佛手，體會著那驚人到不可思議的佛力，忍不住輕輕一歎。
“好一個閉口禪，若是讓你用來破境，恐怕還真能踏入七境，可惜了。”
三十二年閉口禪，開口之時的第一句話，幾乎能觸摸到言出法隨的境界，可惜通慧沒有用來破境，而是強行將佛力提升至巔峰，要和他一決生死。
這一掌，已有七境之力。
“可惜就算是佛法無邊的佛祖，也死在了光陰逆旅之中。”
他話音剛落，佛手那璀璨的金身上，竟然開始出現了腐朽的黴斑，仿佛一瞬間曆經了歲月衝刷，滄海桑田。
每一息都是轉瞬千年。
就在佛手即將落在天尊身上時，那金色已經完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斑駁的歲月痕跡，腐朽氣息。
哢嚓一聲，佛手崩塌，化為灰塵飄散於空中，就好像雍州之地那終年不退的黃沙。
噗！
通慧方丈猛地吐出一口鮮血，氣勢一落千丈，變得十分萎靡，連原本明亮的雙目都變得渾濁不堪。
他充滿震驚地望著天尊，喃喃道：“倒果為因……你，你究竟是誰？”
倒果為因法和閉口禪，是他最擅長的兩大神通，但諷刺的是，對方破他三十二年閉口禪的手段，竟然就是倒果為因法。
而且在此術上的造詣，對方堪稱是登峰造極，他修行了一輩子，卻連望其項背都做不到。
“我是誰……”
聽到這個問題，天尊的眼眸中泛起波瀾，久久沒有說話，似是在回憶著曾經那段漫長又刻骨銘心的歲月。
良久，他看向通慧方丈，道：“你修持一生，也算是佛門高僧，既如此……”
他揮一揮衣袖，散去了周身繚繞的雲煙，露出那襲黑袍，以及黑袍下的青銅麵具。
緊接著，他伸出那隻修長的手，緩緩摘下了自己的麵具。
當他的容貌徹底暴露在陽光中時，通慧瞳孔劇烈一震，甚至比看到自己的閉口禪被破掉還要更加震驚百倍。
一代佛門高僧，此刻卻全然失去了定力，如遭雷劈，身軀顫抖，就連說話都哆哆嗦嗦。
“你，你，怎麼可能……”
“你……還活著……”
天尊重新戴上麵具，而後伸出一隻手摸向通慧的頭頂，平靜的聲音中似乎藏著深淵般的情緒。
“我當然還活著，我一直都活著。”
“那些想讓我死的人，怕是要失望了。”
……
虛空之中，黃金蟒穿梭如電。
這是虛空穿梭的神通，它的血脈非常不凡，竟然能涉及空間之道，衍化出了這一神通。
論速度甚至比劍閣的禦劍之術還要快，當然，也非常耗費它的法力，若非急事，輕易不會使用。
大約隻用了幾個呼吸的時間，黃金蟒就從漆黑的虛空亂流中飛了出來，重新回到了現實世界。
而此刻，他們已經到了白雲寺的上空。
千裡之遙，刹那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