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那株大櫻樹下, 褚時美立即揶揄說:“豬八戒背媳婦兒回來嘍。”
附和她隻有零星笑,此時大家都已看見兩人偽裝平靜僵硬表情,和一前一後, 足有半米遠距離。
湖畔隱約傳來女生合唱:“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長大, 長大後世界就沒童話,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長大, 長大後我就會失去他。”
範森林打破這一方岑寂,他唱《豬之歌》:“豬,你鼻子有兩個孔。”
最愛和他一起鬨騰高翊,手裡拿一罐啤酒, 站起身踩著節拍合唱:“感冒時你還掛著鼻涕牛牛, 豬, 你有著黑漆漆眼……”
對方被他倆帶偏了節奏,歌聲斷斷續續, 最後不得不停下,不一會那邊傳來《你好毒》, 這邊換了首曲子唱《兩隻蝴蝶》, 那幾位女生大概想罵人了, 嘰嘰喳喳地議論著, 然後唱《披著羊皮狼》,聽名字就知道是故意。
徐瑋張懷化腦袋湊過去, 大家合計了一下, 唱《算你狠》, 那邊傳來嘻嘻哈哈笑聲, 清脆悅耳,宣告勝利般唱起了《嘻唰唰》。
褚時美也笑得前仰後合,馮蘭蘭嘴裡笑罵612寶器,手上撕開一隻烤魷魚,三個人分食。
褚時顯也加入了鬥歌隊伍,這回他們沒耍寶,認認真真地唱《癡心絕對》。他用那把渾厚低沉嗓子,唱說:“明知道讓你離開他世界不可能會,我還傻傻等到奇跡出現那一天。知道那一天,你會發現……”
謝曉桐迎向他望來目光,褚時顯不閃不避,情思於此時袒露無遺。
……
青草散著春香氣,遠方少女歡笑幾不可聞,酒精迷醉了眼,眼中生出兩簇神秘火焰。他以目光吻她,滾燙**,令謝曉桐感覺到一絲疼。她想逃避,那緊鎖目光卻像樊籠,她困在他樊籠裡。
他嘴唇無聲微動,謝曉桐卻仿佛聽見了那句呢喃。
謝曉桐,我喜歡你。
有那麼一瞬,謝曉桐覺得那無聲話語像是魔咒,令她呼吸也凝固。
612歌聲仍在繼續,褚時顯緊抿住唇,內心裡有個更狂放聲音在呐喊著,掙紮著想告訴她,謝曉桐,我渴望你像我渴望你一般渴望我。
那邊女生團體呼喊聲傳來,她們問:“喂,你們哪個係?”
高翊和徐瑋跳起來回:“信部計院,你們呢?要不要過來一起?”
她們問:“你們幾個人呀?”
範森林說:“八個。有男有女。”
褚時顯置若罔聞,蹲在謝曉桐麵前,輕聲說:“我想聽你吹笛子。”
褚時美本是興致勃勃地看612人和那邊遙遙對話,見堂兄這樣,目瞪口呆,目光在兩人間遊移。
謝曉桐猶有心悸感覺,可此時他這樣卑微地蹲著,一臉期待,她無法說出任何代表“不”話語。她問:“現在?”
褚時顯點頭。
她垂了眼,似在斟酌考慮,再抬眼時,她說“好”。
然後,謝曉桐發現那張充滿男性氣息臉龐全然地放鬆,時常予她壓迫感目光也無比柔和起來。
褚時顯將堂妹交托給馮蘭蘭,送謝曉桐回三舍。
他在三舍樓下守候,心情無比安寧。即將被拒絕又如何,這是今生褚時顯對謝曉桐第一次表白。每一個第一次都是彌足珍貴。
褚時顯安心等待著,等她下樓梯聲音,一步步踏入他心房。
謝曉桐拿了紫竹笛,指尖撫著笛身,心中有很多或委婉含蓄,或坦率直接拒絕之言,似無一合適,又似無一不合適。
見了褚時顯,她輕聲說:“褚師兄,不要對我報太大期待。”
褚時顯不知是仰望香樟樹枝上懸著那輪月,還是看天幕上寥寥星,聞言回頭凝視她,隻一笑。
謝曉桐說:“今天早上笛簫社合奏時候,我沒有和他們排練過,曲譜也不熟,所以就隻是做做樣子。”
褚時顯說:“我猜到了,之前四首曲子,你指法很慌亂。”
不防他連這個也注意到了,謝曉桐臉上微微發熱,說:“嗯,我其實隻會一首半曲子。”
“撿你拿手就行。”褚時顯指指前方,“我們回湖邊?”
他倆並肩走回星湖湖畔,卻和612諸人南北向對。這裡也有數株櫻,樹下石桌石凳上鋪了一層花瓣,比起對岸,這裡四下無人,安靜非常。
風拂過,謝曉桐伸出手,等待一片落英落於掌中。
她若有所思地說:“夜櫻美,大概因為有種強烈對比感吧。”
在幽夜中花開爛漫。夜寂寥,花荼蘼。
褚時顯佇立於她身側,不言不語,靜靜看她掌心那片蟬翼般輕薄櫻,看她將花瓣安放於石桌。
謝曉桐運一運氣,將曲笛放在唇邊,心中浮起一絲緊張,隨即又放下,宣告說:“那我來啦?”
“來吧。”褚時顯說。
“那……”
謝曉桐忽地感覺兩人間氣氛與表情俱是如此嚴肅,不像是表白前奏,倒像是小時候少年宮聲樂考級現場。兩隻月牙彎彎,她不由笑了起來。
見月下她笑靨盈盈,褚時顯嘴角微揚,心中溫柔無限。
而後他斂去笑意,開口說:“曉桐,你知道我要說什麼,我也猜到你聽到我說了什麼之後,會說什麼。可你恐怕不知道,在你說了什麼之後,我又會說什麼。”
這麼拗口話,她奇異地聽懂了。
謝曉桐問:“你還會說什麼?”
褚時顯垂目望住自己鞋尖,再抬眼,眼中深沉如這幽夜。他問:“你信命運嗎?”
謝曉桐本能地想點頭,又堅定地搖頭。
“我曾經也是不信。”褚時顯眺望遠處湖麵,緩緩說,“直到有段時間,我做了個夢,那夢境太長,長到讓人分辨不清迷幻和現實。我在那個夢裡曾渡過不幸福一生,又像是隻有匆匆一瞬。”
隨著他低語,謝曉桐後背無端地發涼,心臟也輕微地顫栗了一下。
然後他轉而注視她,眼裡一派鄭重,鄭重到她不敢呼吸。
“每一個夢境,都有你。”
——究竟是你太想念夢中人,還是夢中人太想念你?
謝曉桐又想起高考前那個連綿噩夢了。她揚起聲調:“不要說了!”
褚時顯吸一口氣,說:“對不起,嚇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