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黃雀尾巴上還栓了根繩。汪海濤和褚時顯的三菱跑車不遠處,沿街邊停著一輛桑塔納,裡頭坐著梁鵬和他的助手。
江灘大道上,一側是黑漆漆的市政公園和沉默的濤濤大江,一側是新起的商業大廈,燈光璀璨。褚時顯遙遙望向通明的五樓,嘴唇不由緊緊抿成一條直線。
真正不巧,正逢褚時美的生日,三個女生在五樓的日式料理吃晚餐。
“餓了?”汪海濤問。
褚時顯搖頭,“煙癮犯了。”見汪海濤拿煙,他婉拒,“忍著吧。”
這種事,對外宣揚出去太過丟人,對內處理不好會鬨得父子失和。褚時顯明白汪海濤的心理壓力,此時是需要個相熟又知內情的人陪伴左右的。
他問:“那女的在哪間餐廳?”
“是個會花錢的,請了一堆小姐妹吃日料,按人頭算,一千塊一位的那種。”
褚時顯想罵娘了。
“我特麼想罵娘了,我媽連一千的衣裳也不舍得買。”汪海濤開窗吐了口。
桑塔納停靠在路邊的一排車龍裡,梁鵬大嚼著左手的漢堡,右手正扭著可樂瓶蓋,助手呶呶嘴,示意說:“出來了,是那女的。”
他們跟蹤汪大慶有段日子了,一望而知。
那女的挺著八個月的肚子,穿一件紀梵希的金黃色鬆身連衣裙,前胸偌大一隻老虎頭,也不怕冷,外頭隻披了一件同牌子的風衣,揮手作彆時,指間鑽戒熠熠生光。
她大概嫌車庫上下麻煩,寶馬就放在大廈前的停車場,和小姐妹們道彆後,轉身往停車場去。一輛大眾出租車飛馳而來,從後擦身而過,將那女的撞得雙腳淩空而起,足足飛出十來步才貼地倒下。
瞬間血色浸染了她金黃的裙子,洇開於水泥地麵。
她那些小姐妹們此時才驀地反應過來,驚叫連連,高跟鞋劈啪地響,紛紛衝向事發處。
汪海濤一直攥著的手鬆開了,繃緊的麵孔滲出一絲笑意。
褚時顯之前聽他的計劃,是將汪大慶的小三撞飛之後,由撞人的出租車司機出麵,將那女的送去醫院,至於是否需要拖延救治時間,路上酌情處理。
汪海濤一心要弄死那未出世的孩子,大人他倒是沒有傷害之心。
可人心難測,一旦超越良知那道界限,底線隻會無限放寬。
褚時顯見汪海濤伸手推車門,竟是想親自過去見證此事,他心中凜然,搶先推開車門,說:“海濤等等,我好像看見我妹了。”
褚時美謝曉桐馮蘭蘭三人剛下觀光電梯,走出大堂,就見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蜂擁向停車場,吵吵嚷嚷的。
“咦,是剛才那群女的。”褚時美認出是日料裡的旁座,之前這群非良家吱吱喳喳的,打擾了靜謐的就餐氣氛還旁若無人,很惹她的厭。
馮蘭蘭望見保安們也往那方向跑去,好奇地說:“是出事了?剛才叫得太嚇人了。”
“去看看?”謝曉桐問完就是一聲驚呼,旋身回望,瞬即笑靨如花,“啊,你怎麼來了?不是說今天有事實在脫不開身嗎?”
褚時顯借勢摟住她的腰,說:“剛和朋友散了,緊趕慢趕的過來,還是晚了步。你們吃好了?”
最後那句是問他堂妹的,褚時美揚起下巴,蔑然說:“等你埋單等了半個小時。”
“我的錯,明年再補請一次。”
“我還以為明天呢。”
說笑著,四人招手喊出租,坐上車的時候,褚時顯回首遠眺,心理掙紮了一番的汪海濤最終下了決斷,正往事發地疾走,而梁鵬的那輛桑塔納也徐徐往前,換了個位置,停靠在車場出入口附近。
褚時顯先把堂妹送回家,又將馮蘭蘭送回宿舍,回到三舍樓下後,謝曉桐歪著腦袋問他:“你今晚乾什麼去了?”
褚時顯不料她竟如此敏銳,麵色如常說:“不是告訴過你嘛,和朋友聚會。”
她哼一聲,懷疑地瞅著他,說:“我聞到謊話的味道。”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聞到香水味道。”他促狹地笑,一把摟她入懷。
謝曉桐捶他肩膀,“彆以為抱抱我,就能轉移我的注意力。”
“你發現什麼了?”他問。
“你身上好大一股煙味,沒點酒味。”其實是乍見時,發現他泄露出一抹緊張。謝曉桐抿抿唇,接著柔聲解釋,“我知道這理由很牽強,但是直覺告訴我,你做壞事了。”
“我的直覺告訴我,謝曉桐學會吃醋了。”他握住她的手,吻一下,說,“沒有的事,彆瞎操心。我和朋友聚了下,談正經事就沒喝酒,煙倒是抽了不少。嗯,我說戒煙,最近好像越戒越凶的樣子,是該受批評。”
謝曉桐這才釋然地笑。
褚時顯確實心頭緊張無法排遣。
今晚的事,說來與他無關,可全部因他而起。
天知道他前世多想要個孩子,可趙芳媛總以工作忙,小斌還小……各種理由推拒,褚時顯逐漸了解趙芳媛的顧慮,怕他有了自己的親生骨肉後,對小斌再不如以往。
為了安她的心,也為哄她高興,他買下第二套房時,將第一套房的名字轉為小斌。那段時間,他倆的感情越來越融洽,直到搬家前,褚時顯發現趙芳媛藏在衣櫃底下,早已被遺忘的病曆。
自此夫妻關係名存實亡。
今晚看見汪大慶的小三被撞,褚時顯當時就憶起前世被趙芳媛流下的他的孩子。
雖然兩個孩子身份完全不同,但都曾來到過世間,不及看一眼走一遭。
關鍵是,這些事前世並不曾發生,因他的重生,其他人是否相應的偏移了原本的軌跡?
不能想。越想,越深切地感到命運的奇詭與大恐怖。
這一夜,非他一人輾轉難眠。三點多時,褚時顯接到梁鵬電話:“那女的保住命,沒保住孩子,引產的孩子不是汪大慶的。”
褚時顯屏息問:“誰的?”
“不知道,當時在手術室外麵,汪大慶暴跳如雷,給了汪海濤一個耳光,說那女的不是他二奶,是汪家的姑奶奶。”
褚時顯怔愕了片刻,靜夜裡忍不住發出低笑。“這樣的形容詞,應該也不是我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