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周亮工就進來,恭恭敬敬地上前來拜見曾櫻。
被曾櫻一把拉了住,每次看見周亮工,曾櫻都很安心,這是個人才。柔聲道:“元亮來了,快坐,快坐。”
“東虜兵鋒現在至了何處?”
周亮工道:“中丞,東虜主力己彙於益都、壽光一帶。南路的諸城也有李率泰、劉澤清軍彙集。”而且據說韃子的主將尼堪還沒在濟南動身。
但看現在清軍的布置,他們的想法就很直白,跟對付青州一樣,也是一南一北兩路出擊。
其中南路的目的也不是進攻膠州,而隻是威脅芝罘島罷了,而是吸引鄭芝豹的眼球,讓鄭軍難以再顧及登萊兩府府治。
加之登萊內部的對敵策略始終難以敲定,或嚴守登萊府城,或拒敵於外,至今未有定論。
原因是登萊士紳和州縣官員的態度。
從局麵上看,最有利的法子顯然是嚴守萊州、登州兩府城,但這樣來其他州縣便全無守衛,地方官員也好,地方士紳也好,他們的利益可就損失大了。
這就跟西部和中原、北直隸,一個個投降滿清的州縣一樣,你大明朝都不要我了,一兵一卒也不派來救援,我乾嘛還抱著你的大腿不放呢?
燕京的韃子是很凶殘,但他們一沒有跑馬圈地,二沒有肆無忌憚的燒殺搶掠,三沒有把良民貶為門下奴才,四沒有叫人剃發易服。
相反那燕京城的攝政王還很明禮,派人入齊魯祭拜聖人,施行漢法,大明朝給俺們(士紳)的好處,人家滿清也全都給了。我又憑什麼拋家舍業的為放棄了我的大明拋頭顱灑熱血呢?
就一個華夷大防嗎?
這算什麼?
從五胡亂中原開始,北地被韃子胡夷統治的時候多了。先人已經有言:“今日能用士,而能行中國之道者,則中國之主也。”
不看那孔家都乖乖的拜了燕京,那韃,不,是大清的小皇帝已經要入關了。衍聖公都去燕京城迎駕勸進了,他們還有什麼拉不下臉的呢?
何況天下又不是隻有中國,看那些西夷,自歐羅巴越八萬裡泛海而來。其言海外大國猥多,而西視神州,按圖而論,中國居亞細亞十之一,亞細亞又居天下五之一,則自赤縣福州而外,如赤縣福州者且十其九,而戔戔持此一方,胥天下而儘斥為蠻貉,得無紛井蛙之誚乎?
總之,這些人的理由很多很多,而多爾袞入燕京後的一係列舉措,也真的給他們提供了極好的借口。
現在登萊的情況就是,曾櫻如果不玩‘拒敵於外’的策略,那保不準地方州縣就多有通韃降清的人;可要是真拒敵於外了,則怎麼看都是個敗。
大軍兵分數路,一守濰縣,二守昌邑,三守平度,四守高密,五守膠州。等於是把大軍沿著半島之西境一線排開來。
全都守,那就全都守不住。
登萊兵力本就少,還如此分散,單個兵力這般的少,這要能擋住韃子,可就是神了。而防線要是抵擋不住了,韃子兵鋒殺入登萊,那些個士紳官員們又有幾個人願意拚死報國的?
真願意跟韃子拚命的人,也不在乎拒不拒敵於外了。
“看來本官是要到了下定決心的時候了……”曾櫻想到境內士紳的反應就覺得頭疼。
拒敵於外實非良策,但要棄守其他州縣,隻緊著登萊兩府城,那地方上的士紳官員恐就多有投效的了。而有了這些縉紳的投降,韃子就算是在登萊立穩根腳了。便是他們拿不下登萊兩府府城,也那不下芝罘,其他的州縣城池還不是隨手可得麼?那韃子也肯定不會再走了。
為官一任唯恐於國不忠;經營一方唯恐漁民不孝。
這是曾櫻寫過的一道楹聯,但說容易,做到卻難。
周亮工大肆點頭,這決斷曾櫻早該有了。“大變在即,中丞實當早做定斷。”
曾櫻也不言語,沉思半晌,說道:“青州營,還有那個郭升,至今還沒有消息嗎?”聽說那王鼇永表了隨員方大猷為齊魯巡撫,已經開始著手清查空閒荒廢的田畝和各府的人丁,要給百姓授田了,引得西部各府縣百姓大喜,這韃子在齊魯的根腳是越來越深了。
聽到曾櫻的話,周亮工身軀一顫。
一直與鄭氏有著聯係的周亮工可是很清楚鄭芝龍對郭升的態度的,完全不是諸多明廷官員喊打喊殺的模樣,而是一種一個戰壕中的戰友的感覺。
鄭芝龍心中的最大敵人始終是滿清。
之前郭升大敗,周亮工就曾試著向曾櫻提議,招撫郭升,收為己用。結果被曾櫻斷然拒絕。而現在,曾櫻的態度在大敵來臨的情況下,又有了新變化了麼?
周亮工腦子裡迅速轉過一個個念頭,嘴上卻不見停歇,立刻答道:“登萊與青州的聯係已斷絕多日,下官……”
“外頭傳言青州一戰,何太守(何永清)壯烈殉國,但李將軍卻不曾傳言有事。可見這何太守好壞不去提,隻李將軍卻是無礙。如今韃清勢大,李將軍兵敗之下必然要尋山地躲藏,好休整實力,重整旗鼓。消息一時間不被人傳聞開,下官之見,這便是絕好的消息。”
曾櫻沉默地坐著,他的心中,也認同周亮工的說話,這個時候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是想到青州堅城和數千拿錢糧喂飽了的青州營精銳,就這麼毀之一旦,他就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