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東南角不遠的一處庭院內,精致的影壁、花卉、畫廊、假山、奇石頭,都已經被一顆顆落進來的炮彈打的粉碎,樓台亭閣轟然倒塌,水榭石欄分崩離析。往昔裡點綴精美,造型獨韻,以清方淡雅著稱的青州偕園正在慘遭炮火的無情摧殘。
“老爺小心——”一名親隨的驚呼聲剛傳入耳朵,房可壯都還沒來及反應就被人重重的壓倒在地上。一枚鐵彈落在了房外窗台前,彈起的鐵彈重重的打在牆壁上,看似堅固的磚牆立刻變得不堪一擊。碎石斷木橫飛,宛如一陣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將整個房間都清蕩了一遍。
鄭芝龍抵到軍前,鄭軍士氣大振。火炮的著彈點也隨著炮位的移動而進一步的向城內延伸。從中午到太陽西下,炮彈雨點一樣洗禮著青州城牆內一裡左右的地方。
這肯定會有傷及無辜,更會造成很大很大的財產損失,可鄭芝龍並不在乎。
再多的傷亡和再大的財貨損失,能比放縱了一萬八旗和兩萬綠旗兵的後果嚴重嗎?
如果滿清能跟曆史上的自己一樣,縱橫天下,馳騁萬裡山河,這一萬八旗兵的刀下又將殺死多少人?又將破壞劫掠多少財貨?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比較。
開花彈伴隨著炙紅的縱火彈不斷地落在青州城內,半天的時間,青州城內多燃起了多次火災。
整個青州城周圍也才不到十四裡,也就是城池長寬都四裡不到。城外鄭軍的火炮卻能越過城牆打入城內一裡左右間距,這也是一個很簡單的算術題,哪怕青州城是一個四裡邊長的正方形,那城內也隻剩下最中心四分之一大小的麵積不受炮擊威脅。
全城七八成的麵積都處在城外火炮的威脅中,這也錯非城內的清軍警惕性很高,救火及時,隻今天一天就撲滅了大大小小的火勢十七八處。要不然啊,整個青州城怕都要化為火海了。
房可壯是青州名宦,早年與東林黨人關係密切。魏忠賢當政時,他聯名上疏,中有“請尚方劍,誅魏忠賢”之語。為此下獄,幾乎被殺。魏黨事敗後,他被重新起用,曆任中原布政使,金陵吏部侍郎、尚寶寺卿、太仆寺少卿、光祿寺卿,後又升為副都禦史,再因廷舉閣臣有挾私之議,被撤職。
如此卻也躲過了被‘崇禎’裹挾去往金陵的‘劫難’。
王鼇永頂著韃子的官兒來齊魯招撫地方的時候,房可壯並沒有出仕,但卻推出了自己兩個兄長房可久和房可大的子嗣出仕,其中房可大之子房泰便是昌樂的知縣,現已經隨著清軍的後撤逃回了青州。
與房家同屬益都名流的曹珖卻拒絕仕清,房家與曹家可是很多年的交情,可現在卻是再無往來。
不過房家也不用感到丟臉,那名聲更高的青州名門馮氏的馮溥,痛快的站了出來,以舉人身份一舉坐上了青州同知的位置,雖然丟儘了馮家世代傳下的好名聲,卻也是給房家解了個大難。
馮溥可比房可壯更豁的出去,一點也不在乎將來大明會重振江河,自己會因為仕虜而不得甚好下場。他崇禎十二年中舉,至今七年了,兩次進京不第。現人已經年近四旬,馮溥覺得自己耽擱不起了。
而且在他看來,是大明主動放棄的齊魯。很顯然,逃去了金陵的朝廷雖然未能實現聯虜平寇的策略,卻也已經與滿清有了一定的默契。
這齊魯就是大明送給滿清的禮物。
否則,當初明明是被大明控製了大半個的齊魯,怎的就是不發來一兵一卒前來救援呢?隻有鄭芝龍在登萊敲敲打打?
能這般做的朝廷那該是多麼無能的朝廷啊。
而如此這樣的朝廷,又怎可能還會有中興的那一日?
再看曆史上那一次次的南北對立,北伐最為成功的便是宋武帝劉裕(朱元璋不算是南北兩朝對立),消滅南燕、後秦等國,降服仇池,又以卻月陣大破北魏,收複淮北、齊魯、中原、關中等地,光複洛陽、長安兩都,開創了江左六朝疆域最遼闊的時期。
可就是氣吞萬裡如虎的劉寄奴也未曾真正的光複大漢河山。
崇禎帝能比得了宋武帝嗎?
他要有人家宋武帝的能耐,就也不會狼狽的逃去金陵了。
所以,馮溥放心大膽的做了韃子官,因為他根本不擔心自己有被清算的那一日。
在崇禎帝丟棄燕京,倉惶南逃之後,大明的神聖性在他眼中就已經動搖了。更彆說進入了關內的韃子一改先前的殘暴,變得‘彬彬有禮’起來。
朱明的政策都被他們沿襲了下來,以漢法漢策治漢地,沒有觸動士紳官僚們的絲毫利益。
馮溥都要為之高唱讚歌了,他覺得自己沒理由拒絕為滿清效力。不看連衍聖公都低頭俯首了麼?
可是,可是……,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崇禎帝哪來的那麼大膽子,敢趁著大清主力都陷在山陝的檔口,大兵突擊北上?那就不怕大清騰出手來了大舉南下麼?
他覺得自己腦子還暈乎乎的呢,鄭芝龍就也已經殺到青州城外了。
馮溥現在唯一覺得萬幸的就是,朝廷(滿清)沒有像放棄萊州那樣放棄青州。
這青州城內集結了大量的軍資和滿漢大軍三萬餘。朝廷顯然是要在這裡好好打一仗的。
加之青州城堅,隻要好好防守,鄭軍就是十萬人又能如何?
對軍事一竅不通的馮溥初開始就是這般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