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寧遠?” 海浪微伏,輕輕拍打著船舷。鄭森立在桅杆吊鬥裡,翹望著岸上的城池,僅止七裡周長的方形城池,看在眼中並不是廣大,可金色的陽光卻為之沐浴了一層耀眼的光輝。 對於風中殘燭般的大明朝,寧遠城是一個光輝耀眼的名字。十五年前,袁崇煥就是在這裡一戰成名,擊退了野豬皮的趁勢猛攻,傳聞中還炮傷賊酋,讓努爾哈赤半年後斃命! 鄭森如何不知道寧遠城呢。縱然袁崇煥死的很不光彩,“寧遠大捷”的功績還是被大明朝極度肯定,而不是給抹消去。 從曆史上看,也是這一戰後,位於山海關以北百裡左右的寧遠城,就此牢牢把握在了大明朝的手中。直到吳三桂借兵入關! 如今的寧遠,那也是洪承疇集結八路大軍的所在地。 這就是鄭森所得知的情報,故而他帶領船隊是直向著寧遠而來。 而作為山海關北部的屏障,作為明軍關外的重要一環,地處遼西走廊的寧遠城守備還是很高的。 很快,一隊馬軍就直衝來。 為首一將身材魁梧,正是寧遠團練總兵吳三桂的弟弟吳三輔。這人彆看形象很威猛,可內心裡卻半點也不強大。唯恐那海上的船隊出自八旗韃虜,一路行來都是提心吊膽中。 現下已經是八月中旬末尾,而七月末時,洪承疇彙集了八路總兵,就已經誓師出征。也即是說,鄭森的消息落後是其一,寧遠城內現下的守軍並不多是其二! 而海邊的船隊卻似有三二十艘,還儘皆是大船,便是一船隻載一二百人,三五千韃子突的殺到寧遠城下,城中守軍也隻能閉城緊守! 但幸好不是!雖然吳三輔對鄭森的到來目瞪口呆! 倒是隨後趕到的馬紹愉嘴角露出笑,他是兵部職方主事,乃尚書陳新甲之心腹。與那早到軍中的兵部職方司郎中張若麒,都是陳新甲之心腹。都是來敦促洪承疇快速進軍,速戰速決的。 身為文臣,馬紹愉自然知道鄭森所代表的鄭家與洪承疇是甚關係。再想到京師裡的消息,想到蔣德璟的提議,那就更明了了。 坦明身份後,鄭森聽說洪承疇已經誓師出征,倒也不覺遺憾,反而高興。這援軍拖拖拉拉四五個月的光景,總算是進軍了。 當然,船上的錢糧卻也是不能給寧遠的。 “既然總製大人不在,這錢糧可不能便宜了寧遠。”施琅嘀咕著對鄭森說道:“大明官場上的勾當,公子也當明了了。這錢糧一旦給了寧遠,十幾萬大軍人吃馬嚼,鬆鬆手就能儘數給飄沒了。洪承疇丁點好處也不見,如何會領總戎的情?” 錢糧必須親手送到洪承疇軍前,這看得見摸得著的好處,才算是把人情給夯實了。 鄭森已經不是當初的公子哥了,施琅的話他自然明了的很,一聲令下,二十多艘船舶就在岸上一乾文武官的眼皮底下拔錨了。 兩萬石糧食啊,還有上萬銀洋啊…… 岸上的馬紹愉看著慢慢駛離海岸的船隊,直若是看到一隻煮熟的鴨子撲打著翅膀在自己眼前飛走了,心裡那叫一個痛苦。 “好個鄭森,如此無禮,端的不當人子。”馬紹愉心中狠狠著道。 而再看周遭一群眼睛裡恨不得能伸出手掌的兵將,不屑的冷哼。這個時候舍不得了,適才怎不攔下? 眼前的船隊隻有三艘戰船,餘下儘是運糧船而已,扣住鄭森,豈能不乖乖送上岸來?不敢蠻橫行事,不就是怕了洪亨九麼! “本官久聞蔣洪鄭同出閩省一縣,素有結黨營私之嫌,今日一見果是如此。待本官回京,定要向聖上好好參奏一本!” 一甩衣袖,馬紹愉氣衝衝的離去。 而大海上的鄭森可不知道自己已經惡了馬紹愉,而便是知道了也不會在乎。區區兵部職方主事,再是陳新甲麵前的得力人物,也僅是六品官罷了。陳新甲除非腦子有坑,才會因為他而跟鄭家生起齷齪。 此刻正與施琅說起前方的戰事,痛惜宣府總兵楊國柱之殉國。 卻是七月二十六日,明軍誓師出征後就挨了當頭一棒。那洪承疇帶引大軍進抵錦州城南乳峰山一帶,次日,就命楊國柱率領所部攻打西石門,結果陷清軍埋伏,清軍以高官厚祿勸降,楊國柱死戰不降直至中箭身亡。 接著就有說道了洪承疇的進軍策略,他是要步步為營的,安步當車。而陳新甲以朝廷糧餉不足為由,主張速戰速決,而崇禎帝也是如此認為。 鄭森沒有作戰經驗,隻覺得洪承疇如此做也是不差,崇禎皇帝是外行領導內行了。施琅卻不同意道:“楊總戎殉國,大軍固然折損一肱骨,然士氣仍銳,軍心亦激。此刻正該鳴鼓直前!洪亨九竟畏縮不前,不敢發軍猛攻,我看也是個虛享大名空負天下人望之輩!” 施琅對洪承疇嗤之以鼻。 鄭森皺著眉頭,不滿於施琅對洪承疇的蔑視,但心中卻又覺得施琅說的未嘗沒有道理。 朝廷短於糧餉,這是磨消不掉的事實。洪承疇身為薊遼總督豈能不知?而既知道,他又要勒兵緩進,那不是自相矛盾嗎?這不是給陛下出難題嗎? 且如施琅所說的那般,大軍一動,就趁著士氣正銳時候發兵猛攻去……,似乎也說的通啊。 沒有經曆過戰爭曆練的鄭森,現如今顯然很稚嫩的。 “尊侯(施琅表字)休得妄言。洪總製剿平流寇,天下人所共見,豈是不知兵之人?我朝與韃虜數次大戰,皆因分兵而落敗。此番總製大人安步當車,步步為營,持重而行,便是如此道理。” 鄭森到底還是更‘相信’他的科場前輩洪承疇。 “既然大軍已抵錦州城外,糧草屯於筆架山。我等就直去鬆山城!” 鄭森決定道,轉身來就下令。 那鬆山城距離大軍較之筆架山更近,錢糧自然是送鬆山城更好。 施琅也不與鄭森爭辯,他們現在都是在放嘴炮,是紙上談兵而已。事情有沒臨到他們的頭上,也不是他們在統帥大軍,純粹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倆人就像後世網上的鍵盤手,指點江山,激昂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可實則呢,於大局屁的作用都沒有!他們也根本不知道,現在的洪承疇已經把自己的‘持重策略’給徹底拋棄了,陳新甲的壓力他還能擔當,但崇禎帝的敦促他就抵擋不住了,已是定了主意,決意要速戰速決! 鄭森帶領著船隊向北駛去,而此刻已經抵到鬆錦戰場的黃台吉也在苦苦思索著破敵之策。上十萬明軍猥集一處,這可不是現如今的八旗兵可以一口吞吃了的。 何況錦州南部多山地丘陵,八旗可以布防部守,明軍一樣可以。 硬吃十多萬明軍,黃台吉想都不去想! 發愁的還不止黃台吉一個,整個滿清高層都在發愁,他們雖然輕易的打死了楊國柱,可在隨後與明軍交手的過程中,卻連吃敗仗。 黃台吉急得星夜疾馳五百裡,從沈陽直奔錦州來,一路疾行,以至於“鼻衄不止”,也就是鼻血止不住。八旗的形式若是好了,他也不至於這般捉雞。 眼下的戰事這可不是黃台吉一人的責任,作為一個‘股份製公司’,滿清雖然還沒上市,愛新覺羅家雖占據了最大的絕對股份,但滿清高層有一個算一個,那都是小股東啊。 他們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所以啊,所有人都在悶悶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