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哲雖是一個讀書人,卻並非是傳統意義上的讀書人。孔孟之道在他眼中沒那麼重。
鄭芝龍對孔氏的看法,那是很不尊重孔氏的,但江哲不僅不惱,反而深以為然。
對鄭芝龍的一番分析也深以為然。
關外的黃台吉,關外的滿清,與五百年前的完顏女真何其相似?
完顏女真的猛安謀克,滿清的滿漢蒙八旗,他們一樣是摧毀了中原王朝的主要軍事力量,一樣是滿萬不可敵,一次次打的中原的軍兵抱頭鼠竄,叫之聞風喪膽。
更糟糕的是,這大明王朝眼下且見不到嶽韓等將不說,內裡的農民起義還如火如荼,局麵遠較昔年的趙宋更壞。
朱明的局勢更見糟糕。
而還一樣有一部分漢人在為滿清效力,內中不僅有武,也一樣有文。這點上黃台吉比完顏女真的優勢更大更顯著。
黃台吉早在天聰六年就規定,凡貝勒大臣子弟年十五以下,八歲以上,俱令讀書。
雖然對比才從白山黑水裡衝出來的女真野人,滿清八旗對漢兒的殺戮,較之金兵卻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卻用‘讀書’給自己添加了一件甚是華麗的外衣。
滿清也就是還沒正式殺入關內,就依照現如今的明清力量對比,清軍真要往中原進軍,明軍如何能夠抵擋?幾次破邊入塞已經證實了他們的能力。
江哲自然不知道大明朝就要咽下最後一口氣了,但他明白滿清有入主中原的實力和機會。而黃台吉既然有實力入主中原,他還會忍著不來麼?他還會不生出那個念頭嗎?
這不可能。
中原的花花世界,萬裡江山,對韃子的吸引力有多麼巨大,那是不言而喻的。
所以,他認同鄭芝龍的說法,韃子不會把曲阜孔林這麼著的。那很可能隻是圍而不打。阿巴泰更不會把孔林怎麼著。
因為,任何一個誌在天下的人物,都不會把孔家打倒的,而隻會高高的捧著敬著。
“學生見過總製大人。”江哲還是第一次快馬加鞭的連夜奔走,人到了東平後,有沒有凍僵先不說,大腿兩側是火辣辣的疼。
“你家大帥說有話要你傳給本憲,你且說來聽。”對於鄭芝龍的拒絕,洪承疇早有心理準備,也不動怒。隻是鄭芝龍在信中指責他沒有儘力,沒看好阿巴泰,以至於兗州大好局麵毀於一旦,叫他有點火氣。
他是諸路明軍的統帥不假,但諸路明軍看似在他麾下,又如何真的聽他的話?當初在鬆錦都是如此,何況現在?
他還能如臂指使的,還能信賴的,自始至終,都隻有曹變蛟、王廷臣兩部兵馬。
“我家大帥有言,曲阜之圍看似危急,實則不然。孔氏子孫當安如泰山。”江哲忍著腿上的痛,擠出個笑容說道。
洪承疇頓時大驚,鄭芝龍這話什麼意思?“本憲怎麼聽不明白?鄭芝龍這是何意?”
江哲一笑,“大人何必自謙?您多年提攜軍政,往來關內關外,對大明虛實了如指掌,朱氏江山內外交困,實已到了行將就木之際,至少在這江北之地是如此。而那建虜素懷狼子野心,黃台吉早早便妄自稱帝,即可見其早有入主中原野望。
這等人物,又怎可能對曲阜孔氏妄動刀兵?
學生鬥膽一言,恐怕那阿巴泰受命領兵入塞之際,就早有黃台吉叮囑在耳了。”
“果然是鬥膽,果然鬥膽。好一個狂生,竟出此荒唐之言。”洪承疇深深看了江哲一眼。這言論實在是發他所不能,且細思之,真的很有見地。
可是,他麵上決不能苟同。
“看你裝扮也是讀書人出身,怎地就不知道“敬”字是如何寫的?本憲念你年少無知,今日之言權當胡謅,就不與你計較,還不與我退下。”
洪承疇拍案而起,勃然大怒。
江哲麵上亦露出一副惶恐不安之色,倉惶而退。
反正意思已經轉達到了。總之,大家都是好演員。
如此,時間一天天地過去,清軍繼續圍困曲阜,洪承疇卻還繼續在東平州,輿論大嘩。崇禎皇帝下旨給周延儒,叫他督促洪承疇速解曲阜之圍。
“陛下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洪亨九動兵,莫不是想要把關內最後的這支可用之兵也付之一炬了麼?”蔣德璟密見崇禎帝,麵色哀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