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以後,尾茬的稻穀曬完最後一個太陽收進倉裡,幾場秋雨下來就入冬了。
倉裡有糧,又到了農閒時節,辦喜事的人家多了起來,村野也熱鬨。
秦小滿咬著個米餅,推開門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陰沉沉的,但好歹沒有下雨。
在家裡躺了兩日,腿腳虛浮,還有些頭昏腦漲,吹過來的冬風倒是讓他清醒了些。
農家人不敢貪閒,而下他心裡也算是想通,不管日子是多不順,但終究還是得過下去。
薄霧中秦小滿扛著把鋤頭準備去翻翻地,寒月的風中,枯草泥地的曠野哈上一口氣立馬就變成了白霧。
他到自家的地裡時,冬晨田地間,點綴著幾個灰撲撲包著頭巾的村婦和身材瘦削的夫郎。
這當兒已經忙碌了好一陣兒,揩汗的功夫掐著腰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又在說著哪家的長短。
正當秦小滿用鋤頭支著地,借力從土坎上跳進地裡時,一陣鞭炮聲從遠山溝裡傳過來。
雖因在重山窩子裡而不太響亮,但卻響了好長一陣。
“誰家辦事兒,這麼熱鬨?”
秦小滿插著腰望向鞭炮聲響的地方,兀自道了一句。
“滿哥兒你不曉得?”
地裡有個村婦聽見他的聲音,看過來的眼睛神采奕奕的,今日比起打聽他的閒事兒,似是有更大的熱鬨可說。
“啥事兒?”
村婦道:“隔壁村子那個老哥兒今天成親咧,先前爆竹聲就響了一回了。”
秦小滿眉心一動:“隔村的老哥兒成親了?”
他心下驚訝,隔壁村有個二十五往上了的老哥兒一直沒有嫁出去,是村戶刨地說閒時的談資。
誰家的姑娘哥兒的不滿意媒人說的人家,家裡人便會拿著隔村的老哥兒說事,教訓自家的哥兒姐兒:
“嫌七嫌八的,磋磨過了年紀要你曉得,到時候像隔壁村的那個一樣熬成老哥兒嫁不出去。”
“你這不滿意那不滿意的,要是跟隔村的那哥兒一樣一直熬老在家裡,一口吃的也就罷了,那晚婚稅咱們家裡窮苦可繳不起。”
......
秦小滿家裡雖然已經沒有父母了,合該沒人拎著耳朵這麼教導他,但是村裡的鄉親可是熱情的很,自己沒把他們當爹娘孝敬,他們倒是把他當子女一般什麼都說。
雖今年到了能成親的年紀,但自從他爹在世時定下的人家前不久悔婚不要他了,媒人上門來給他說一個四十幾的老鰥夫被他兩掃帚打出了門。
村民再見著他便叫他彆挑剔人家,多準備些嫁妝嫁人,到時候就是第二個老哥兒了。
人家隔壁村子的老哥兒父母健在好歹有人養著,他家裡就孤零零一個人,到時候熬老了可沒人養。
而今聽見隔壁村的老哥兒都已經成親,他不免有些唏噓,自己不過在家裡幾日的時間,人家竟然都有了歸宿。
“是咧,這麼大年紀總算是成家,家裡爹娘都高興瘋了,見人就擺談。”說著,婦人還特地提了一嘴:“聽說還招的是上門女婿,一分禮錢都沒給!”
饒是秦小滿比較淡定的人,聽到這樣的話也是停下了手頭上的活計,像是說到了他在意的點上,連忙問道:“還找的上門女婿?我聽說那戶人家家境也不是特彆好,怎有男子肯?”
“哎喲,這事兒說來也是緣分一樁。”旁地裡的夫郎見著這邊說的熱鬨,也湊了過來:“今年秋陽縣遭了天災,莊稼欠收難民都乞到咱縣來了。村野倒是少有見著難民,我前兩日去城裡賣菜,哎呀,街上到處都是要飯的。”
“衙官兒還在一個勁兒的驅趕,說是影響市容,縣太爺都急死了。”
“瞧我都說哪兒去了。”夫郎及時拉回話頭,道:
“隔壁村那老哥兒的男人就是流民,不曉得是被城裡驅趕出來的,還是自己過來的,反正就是討飯討到了隔壁村,正好讓那老哥兒家裡人撞見,瞧著好手好腳的一個男子,登時就起了心思。”
秦小滿聽的入神。
婦人接腔道:“那男子也願意?”
夫郎點頭:“人家老兩口兒可是問了他的,他自個兒願意,很快就談成了事情。再者有啥不肯的,本就是落難的人,朝不保夕,能去做上門女婿有個家,哪個會不樂意,那些難民可巴不得。”
婦人道:“也是這個理兒,獨就是怕是個有家室的,到時候日子好了扯皮。”
“咱們也沒瞧見那男子是什麼樣子,誰曉得什麼個情況,不過那老哥兒一直嫁不出去,尋著這麼個上門女婿也是件好事兒,總歸是要擔些風險的嘛。有些明媒正娶也還不是一樣一堆糟心事。”
說著兩個村民默契的笑了一聲,聊了一通見著秦小滿一直沒說話,婦人道:“滿哥兒,先前聽說你也想找個上門女婿,而下正是好機會,也去碰碰運氣吧。彆再為趙家的事情傷心了,再找一個便是。”
秦小滿淡淡道:“我沒傷心。”
夫郎看了一眼婦人,兩人都把不信揣在肚子裡,當著人沒敢表現出來。
要是真當著笑話把秦小滿惹惱,這哥兒可凶悍的很,指不準就掄起鋤頭來了,連同齡的男人都打得過,他們兩人可弄不過他。
“沒傷心就好,不過是一樁親事沒談成而已,村裡多的是談幾樁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