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
杜衡端著一盞油燈,開了屋門站在門框處,一盞溫黃的燈足以把一屋子的黑暗驅散。
臘月以後天更冷了,杜衡本就睡的淺,又聽到屋裡一會兒耗子在房梁上竄來竄去的聲音,後頭還聽見貓叫,更是惹的他睡不著。
直到有個貓影一閃而過,他才從床上掙紮著爬起來,本想把野貓趕出去,卻先看見了緊攥著根棒子的秦小滿:“怎麼了?”
“我......我聽到聲響,怕是有小偷進來。”
秦小滿看見杜衡,也不知是他舉著油燈光亮還是如何,連自己都不知自己鬆了口氣,一刹那之間繃緊的神經給鬆散了下來。
雖是什麼都沒做,但他卻好似乾了一場大的力氣活兒,手腳有些虛浮無力。
“門都好好拴著呢。當是有隻夜貓溜了進來,先前在我屋後叫,怕是順著耗子想捉發出了聲響。”
杜衡安撫道:“我先還想著怎麼把貓給趕出去,起來不便就由著它了,沒想到倒是把你也吵醒了。”
“那就好。”秦小滿聽完喃喃了一句:“小貓耗子的倒是不妨事。”
杜衡看著秦小滿神色不太對勁,額頭上還有一層細碎的汗,他放輕柔了聲音: “回屋睡吧,明兒不是還要去城裡嘛。我守著呢,沒事。”
秦小滿抬頭看了一眼杜衡,走過去扶住他:“好,我先送你進屋,這就回去睡。”
杜衡隨著秦小滿重新回屋子去,不由得看了一眼扶著他的人,他發覺秦小滿的手再抖。
秦小滿給杜衡掖好被子,動作很輕很慢,神思有些飄忽,杜衡也沒催促,好一會兒後秦小滿自發也覺得自己磨蹭的太久,便道:“那我回屋了。”
杜衡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要是害怕的話,我陪著你。”
秦小滿明顯的楞了下,他動搖了一刻,卻立馬道:“我怕啥,自己家裡還有什麼怕的。以前一個人都住那麼久了,而下兩個大活人了呢!沒什麼好怕的……”
說著,說著,秦小滿自己都不曉得自己的語氣逐漸弱了下去。
但是他又實在是開不了害怕要人陪著的口,怕人曉得了他的軟弱,掙脫開杜衡的手就要跑回屋去。
年長的怎會不曉得年幼的心思,杜衡由著他辯,見著要出去了的人,連忙道:“我夜裡要起夜不便,若是你在的話我就好叫你幫忙了。”
秦小滿看向杜衡,他搓了下手臂,抿了抿嘴:“也是,那,那我今晚就在這邊睡吧。”
杜衡乾咳了一聲:“你屋裡不是有個榻子嘛,我在榻子上睡。”
秦小滿這回沒有同杜衡爭辯。
杜衡挪了窩,看見秦小滿不厭其煩的把被子褥子都搬了過來鋪在榻子上,拾騰的很暖和,雖是比床小了一點,但還是能湊合。
如此兩個人都在一個屋了,秦小滿也再不覺得心驚膽戰,縮在被窩裡,聽到杜衡的呼吸聲,惴惴的心逐漸安穩了下來。
他心裡想著,前幾日自己睡前給他灌許多水,就想著他起夜要人守著能在一屋子裡,誰曉得人家非也不肯。
而下卻是歪打正著了。
“先時柱子和二牛到院子裡玩兒時,同我說了先前的事情。”
秦小滿在聞聲被子裡動了動,再蠢笨也知道杜衡是給他台階下才過來的,他覺得杜衡是真把他當小孩兒看。
可是好似也沒什麼不好。
聽到他的話,秦小滿應了一聲:“嗯。”
今年秋末剛入冬的時候,有個手腳不乾淨的男子溜進了家裡來,開了他的糧倉差點就扛走了一大麻袋的稻穀。
他至今都記得,黑黢黢的夜裡,那男子鬼鬼祟祟的這屋尋到那屋,手段厲害的很,用一根鐵針就把鎖給開了,門閂也能輕輕悄悄的鬆動。
若不是他夜裡喝了一碗水起夜,當真是不敢想那男子發現屋裡就隻他一個人會發生什麼。
雖最後並未損失什麼,這事兒還是在他心裡落下了病根兒。
好長的日子夜裡閉上眼睛都是那張三角眼,鷹鉤鼻的麻皮臉。
後頭想著這樣下去不行,他便去找到趙杞,問而今兩人到了年紀什麼時候能成親,若非去問,他都還不曉得趙家早有做悔的心思。
“我記得二叔跟我說過,想你到那邊去過,也會安全許多,怎麼不願意去呢?”
杜衡一開始得知獨秦小滿一個人住著便唏噓,一個小哥兒住著終究不是好的選擇。
秦小滿聞言翻了個身,對著杜衡睡的方向:“二叔打小就待我好,能跟二叔住倒是我爹去世後的好安排。但我那二嬸兒你也是見過的,我記事起就跟他不對付,先時為著我到二叔家過的事兒,家裡日日都在吵,沒一刻安寧。”
“我二嬸兒的意思是我不能白過去住,家裡的田地不肖說也歸那頭,且還要縣衙賠的撫恤金拿去當做撫養費用,往外頭還說是做嫁妝給我存著。我還能不曉得她的德行嘛。”
雖是過去了二叔會給他撐腰做主,但是男人終究是在外頭奔的,家裡始終還是嬸子操持,到時候過去勢必要給他們家白乾活兒,撫恤金還被嬸子霸占,以後指不準隨便找個人家嫁了,保不齊禮錢還被他嬸兒拿去給堂兄娶媳婦。
自然,這是最壞的想法,他二叔不會全然任由著他二嬸做主,但是不論如何,隻要他過去了,他們家裡吵架是少不得的。
“二叔待我不薄,我何苦過去讓二叔家裡雞犬不寧的,誰都不好過。”
杜衡皺起眉頭,原他覺得哥兒就那麼找個男人回來做丈夫有些任性了,而下了解種種,卻是發現他已經多番盤算,如此反倒是一條好的路子。
“沒關係,都過去了,日子會一點點好起來的。”
秦小滿躺在床上,聽見杜衡溫潤的聲音,他抱著被子揚起嘴角。
他也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