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竹朝他爹撒嬌賣乖討要零碎自用錢,討要一件新衣服,一條兔毛圍脖的時候他也沒有過這種感觸。
唯獨看著杜衡翻著一本破舊老書,在黃昏臨夜的板車上便迫不及待的看起書來時覺得很是酸楚。
大抵是他想著他以前全然是不用如此的,沒有留在這裡也全然不必去書院外頭討到一本旁人不用的書而如獲至寶。
富貴之家的人不似貧寒人家,他們隻怕自己的子孫兒郎讀書不夠認真懇切,而貧寒之家卻擔心新買一本書新添一支筆又要花費多少銀兩。
雖然他並不曉得彆人讀過的書,尤其是學識淵博之人翻舊了的書是比新書還管用,但他就是心疼杜衡,自責自己沒有早早給他買新書。
聽著他的話,說眼下忙著農事攢夠了錢再讀書,他還就真的蠢得讓杜衡臉朝黃土背朝天的一直忙碌農事。
誰又曉得他是不是為了不讓他負擔才這麼說的。
“怎麼了,是不是餓了?”
暮色四合,光線昏暗了下去,書頁上的字逐漸融成一團,杜衡才意猶未儘的從新得到的書中抽回神來。
抬起頭見秦小滿一直沉默著在趕牛,他才恍然覺得這哥兒好似安靜的過頭了,回來一句話都沒說。
怕是自己一門心思的栽在了書本裡沒有搭理他讓他不高興了,杜衡連忙跨到了前頭坐在了秦小滿身旁。
秦小滿答道:“我沒有,你呢?”
中午在縣城裡吃了點東西,又沒乾什麼重活兒,杜衡也沒覺得餓。
晚風徐徐,吹涼了手背。
杜衡伸手用掌心搓了搓秦小滿的手背,讓他的手暖和起來:“我剛才一時間看忘了神,是不是生氣了?”
秦小滿眉毛挑高:“怎會,你認真讀書我高興。”
“那你一直不出聲。”
“看你讀的認真,我不忍心打擾。”
杜衡順了順秦小滿被風吹亂的頭發:“我不覺得你打擾,而且我已經習慣聽到你的聲音了,要是太久沒聽到會不自在。”
秦小滿在夜色之中看了杜衡一眼,夜風柔和,那人更溫和。
“過兩天我上縣城給你買兩本新書吧。”
杜衡眉心微動,好似明白了點什麼:“今天這書是白榕書院的夫子給我的,裡頭有老先生的注解。我擱置許久未讀書,且以前也不夠用工學的不紮實,連個童生都不曾考過,這夫子看過的舊書對我用處是極大的。”
秦小滿眨了眨眼睛:“我爹也有許多舊書,先前你住的那屋子裡隻有些許紙筆,多的在爹爹的屋裡,回去我把那門打開,你進去選看有沒有用的上的。”
“好啊。”
杜衡立馬便答應了下來,秦先生在世的時候是童生,以前用的東西對於考童生定然有不小的用處。
先時杜衡也從來沒有提議過要開那道門,他曉得小滿心裡有道坎兒,再者也是春播實在忙碌,一茬接著一茬的農活兒,很難有空閒想到那頭去。
雖然現在也不一定有那麼多的時間讀書,不過能抽出來一點算一點。
秦知閆說的不錯,讀書這功夫落下的久了就生疏了。
曠野上東一盞西一盞的油燈代表著一處屋舍人家,天一暗就能清晰聽見地裡的蛐蛐和田裡的田雞叫聲,喧鬨又格外靜謐。
回到家天已經黑儘了。
兩人小心的把菜籽油搬到了裡屋放好,現在村裡都曉得他們家有菜籽了,雖沒人曉得榨了油,但還是要小心提防著怕有人起壞心思。
忙完這些,杜衡去生火燒水,他坐在灶下正在折柴,秦小滿取著一串鑰匙在門口晃了晃。
杜衡心領神會。
兩人站在那道杜衡自打來時就鎖著的門前,秦小滿拿著鑰匙去開門。
摸著那把冰冷的鎖,鑰匙穿進去的時候秦小滿竟然覺得有些手抖脫力,正掙紮著擰不開鎖時,一雙溫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背:“我來吧。”
他抬頭看了一眼杜衡,沒說話,杜衡便握著他的手使力開了鎖。
推開門,屋裡飄出了一股陳舊的塵封味道,當油燈填滿房間時,杜衡看見這是一間並沒有什麼特彆的屋子。
一張床,臨窗有個書桌,而桌子旁頭有個矮櫃子,秦先生的書稿文章,筆墨紙硯儘數在裡頭。
雖是舊了,不過擦擦也能用,如此可以省下許多購買學具的錢。
秦小滿站在門口沒有跟著進去,同杜衡示意讓他自己去拿需要的東西。
杜衡前去打開櫃子,登時飄出了一股放久了的書墨味道,隻草草翻看了幾下,他偏頭去看站在門口沒有進來的秦小滿:“以後能不鎖嗎?我好隨時進來找書筆。”
秦小滿收回神,聽著這話微微怔住。
他爹方才去世的那段日子他白日跟個沒事人一樣,該做什麼便做什麼,夜裡對著冷寂得落針可聞的屋子,卻總是躲在被子裡抹眼淚。
如此過了好長一段日子,後頭有個鎖匠從村裡吆喝過,他前去買了把鎖將那間屋子鎖上後,時日長久再沒進去過,倒是好了些。
後頭杜衡就來了。
見到人遲遲沒有說話,杜衡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將人攬進了懷裡。
他一隻手圈著秦小滿的腰,一隻手攬著他的肩背,儘可能的將他整個人都藏進懷裡,能夠切實的感受到被護著的感覺。
“以後都會有我在。”
“嗯。”
秦小滿埋在杜衡的懷裡低應了一聲。
“以後鑰匙就給你保管,你要進來便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