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五站在不遠處沒動,他上下打量了杜衡一眼,神色有點複雜的抿了抿唇。
頓了頓,跟著杜衡進了屋。
秦小滿和孫東梅不明所以的對視了一眼,沒有不懂事的跟在後頭進去偷看,
“聽說你在外生意闖蕩了好些年,當是識字的。”
李五嗯了一聲,李家家境不錯,子孫自然都是教導認字了的,隻不過要不要繼續深造下去,全然是憑自己。
杜衡蹲下身在書櫃裡一陣翻找:“這十八九歲的少年總是想法多,對咬文嚼字的多有欽羨,其實也隻是因為村子裡讀書的人少了,見得少的自然都稀奇。”
李五蹙起眉頭,聽到杜衡說這話他蹲到了他身旁去,還沒開口杜衡就塞了一本詩經到他手上。
“你挑揀著兩首背熟了給他念念就得了,書用完了可要記得還我,也不是我小氣不肯送你,這些書都是秦先生在世時留下的,小滿很珍視。”
“你......”李五原是想說你怎麼知道他心裡想的什麼,轉而直接變成了:“要不你幫我選兩首吧,我雖是識字卻實在不通詩書,選錯了到時候小竹不喜歡怎麼辦。”
“哎呀,你好歹識字,他連字都不識得,選不錯。”
杜衡翻開書:“實在不行你選這首蒹葭,準錯不得。”
李五趕緊在這頁上折了個角:“好。”
眼見事情容易,李五夾著書就要馬上回去背,忽而想起什麼又折過身來,瞧著一身清雋的杜衡,自己孔武有力的樣子實在不像個讀書人:“我要不去城裡置辦一身讀書人穿的長衫?”
“不必了,修身不修外。”
主要是太做作了。
“多謝了,得空請你吃酒。”
杜衡擺了擺手:“好意心領了,我不如何喝酒。”
李五蹙起眉頭,對杜衡又崇敬了三分,不愧是讀書人,連酒的不吃。
“乾脆我也把酒給戒了。”
“何必呢,這成娶親事也不能總單靠著一個人付出改變,兩廂情願合適才是最好的。”
李老五道:“哪裡又有天生就合適的,合適縱然是好,也總得要個人開個頭。也是我早些年流連外頭闖蕩,若早同秦家提親許也不會變成今天這幅模樣。”
杜衡點了點頭,覺得這話也不無道理。
看著李老五氣洶洶的來,又氣洶洶的走,行走之間步子帶風,舉手投足儼然就是個粗壯漢子,要真讓他日日屁股貼在板凳上讀書,那不是把人往死裡逼嘛。
孫東梅又和小滿說談了會兒,讓下次小滿要是去城裡讓把她捎上。
出嫁後她還沒有上過縣城,每回二叔去縣城裡都拉了東西,她也不好意思單獨跟公爹上縣城去。
小滿一口應了下來,左右他上縣城也不如何拉人撿點錢,現在杜衡要讀書,去縣城也少,捎帶他嫂子路上還有個人能做伴。
這下子兩人都走了,秦小滿才躥進屋裡去:“你們倆都說些啥了?”
“沒說啥,我借了他兩本書看。”
秦小滿道:“這人真是奇怪,李家老四不也是讀書人嘛,還有童生頭銜,雖不曉得究竟自己考的還是捐錢買的,到底也是讀書人嘛。他用的著大老遠的跑過來讓你教他讀書。”
杜衡笑了一聲,拉著小滿坐下:“李家老四不是在縣城裡安了家嘛,素日也都沒在村子裡,來往也不便。不過要是真鐵了心讀書,確是不必來咱們這兒討教。”
秦小滿應聲:“對啊。”杜衡揉了揉秦小滿的腦袋:“傻子,人家來咱這兒不是也想你小堂哥知道嗎,時時請教堂弟夫,如此不也能更好有所來往。”
秦小滿恍然,他疊起眉頭:“不過這李老五瞧著話不多一個粗俗漢子,沒想到心眼兒這麼多!”
“人家走南闖北做了許多年生意,雖是小本買賣,但能經營這麼多年怎能沒有心眼兒在身上,若非精明,李家能穩固的那麼好?”
“說的也是。”
過了兩日,天陰著下了雨,難得涼爽一場。
杜衡把曬乾的黃豆收了倉,將蘆粟拾騰出來預備給小滿時時掛在嘴邊釀酒的事情給辦了。
釀酒最簡單來說無非是三個步驟,首先為蒸煮。
熟了的糧食放置發酵。
最後自然便是發酵好的酒水進行蒸餾提取。
蘆粟釀酒首先要處理的便是糧食,先把蘆粟用水浸泡,撇去空殼癟掉的壞蘆粟,再用磨盤壓碎去殼。
原料拾整好後,置入容器之中上鍋進行蒸煮,熟了的糧食放置冷卻,最為要緊的就是放入成酒的酒曲,若是沒有好的酒曲作為引子,損耗上百斤的糧食也是尋常。
正因為酒曲要緊,原本是可以自己製作的,但怕製作的酒曲不好壞了糧食,保險起見還是花點錢去縣城裡買了幾顆。
做酒曲生意的也得要誠信之人,若酒曲之中壞上幾顆,那便再出不得好酒水。
秦小滿特地在縣城的老字號酒家前去買的酒曲,這般店鋪是既賣酒又賣酒曲,且自家釀的酒都是用的自家酒曲,好壞有目共睹。
價格雖是貴了些,但是比起那些個小鋪子貨郎販賣的定然更能讓人心安。
蘆粟蒸熟時滿屋子都飄著糧食的香味,眼見粟米變得黏糊,從大蒸桶裡取出放涼,再逐一鋪到另一容器之中。
因糧食多,杜衡拿的是素日裡裝水用的圓形大水缸,鋪一層粟米均勻撒一點搗碎成粉的酒曲,裝完粟米以後壓緊封口。
處於發酵中的粟米要放置在陰涼處,天氣太大很容易壞掉。
待其發酵兩個多月後,再入鍋進行蒸餾,提取出來的便是蘆粟酒了。
杜衡算著時間,屆時差不多剛好進入秋收尾聲,能空出手來提取。
釀酒說來步驟雖是簡單,但蒸煮糧食的熟度,放冷入酒曲的多少等諸多細節都需要認真把關,稍一疏忽酒的口感便不同,更甚出不了酒。
杜衡以前家裡有一個小酒莊,酒樓的酒都是自供,倒是因為新鮮跟著老師傅學過一點,但並沒有專攻。
而下也算是派上了用場,許是不能靠著製作美酒佳釀來養家糊口,但是給自己夫郎解解饞想來問題還是不大。
但畢竟因為不夠熟練,他還是很保守的隻用了五十斤蘆粟,糧食是自己辛勞種植的,一絲一縷當思來之不易。
一斤糧食大概出酒三兩多點,五十斤的蘆粟也隻能出酒十多斤。
如此算下來酒肆的酒價格當高,不過現在市麵上酒價高的自然是讓人咂舌的,可平常老百姓吃點酒水實惠的也有幾文一兩的,但這種薄酒多數摻水,味道一般。
先時他們席麵兒上用的酒便是三十文一斤的,算下來一兩可謂十分廉價了。
這要是純純用糧食釀出來不摻水的濃酒,可是能賣上百文一斤的。
秦小滿守著缸子,心裡期許不已。
想著上百文一斤的酒,他還從不曾吃過呢。
夏雨落的大,鋪天蓋地的來天也黑的比往常早些。
秦小滿想著往後家裡都有酒吃了,省著沒吃完的那半葫蘆酒幾乎給喝了個乾淨。
哄著杜衡說下雨天冷,喝點酒暖暖身子。
杜衡看著臉喝的微紅的哥兒,落雨天氣倒是無事,便無奈道:“也就縱你這回。”
下雨天氣再吹點風穿的單薄還真有點冷,夜裡杜衡照舊點著燈讀書。
秦小滿夜裡吃了酒好睡,一頭栽在床上又涼快,不一會兒呼吸就平穩了,外頭轟隆的雷鳴聲都沒把人吵醒。
杜衡翻著書倒是被窗外一會兒亮起的天和滾下聲勢浩大的雷聲給驚到。
盛夏的雨夜,伴隨打雷聲大的駭人,杜衡看了一眼外頭,刺眼明亮的閃電撕裂開黑暗的雨幕,怪叫人心驚的。
幾十年的老樹都被風左右的扯著,在閃電之中晃蕩影子如同鬼怪一般。
而今沒有避雷針,這樣的天氣若非急事還真不敢在外頭走動,被雷劈中的概率可不小。
杜衡心裡有些亂,許是又想起了自己突發意外的那天晚上,也是這般的大風大雨。
他趕緊寫完一篇文章收了筆,也比往時早的進了被窩,伸手抱住已經睡暖和的小滿,實打實的觸感和體溫才讓他心下稍稍安穩了些。
風雨聲大,杜衡雖有困意,但一直睡不安穩。
他翻著身子,也不曉得已經什麼時辰了,隱隱聽見屋裡好似有東西挪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