鹵鍋裡調了鹵味香料不得了,蓋著蓋子湯沸騰了隔得老遠都能聞著香味,暖呼呼的肉料混香,一下子就能把人吸引過來。
“鹵味?都有些什麼吃的?”
杜衡攤子還沒完全擺開就見著有人尋著香味過來,連忙放下東西揭開蓋子,登時一股白茫茫的熱氣撲出,濃鬱的香味也跟著四散開來,前來詢問的路人更是被香的一個趔趄。
“雞腳,豬下水都有。”
杜衡用鍋鏟在深口鍋裡攪動了一下,挑起了幾坨被鹵的金黃的下水起來,清洗的極乾淨的肥腸彈動了兩下,撩撥的人心也跟著發顫。
“我們小攤兒的鹵味是十五文錢一份,下水一樣會切點兒,雞腳的話五文錢一個。”
男人見著如此吃食走不動道:“弄一份兒豬下水試試。”
“好。”
秦小滿已經在攤子後頭擺開了三張不大點的小桌子,隻能坐下幾個人。
這樣的小攤兒,確也沒有指望生意好的能坐滿人。
杜衡麻利的撈起肥腸心肝肺等一係下水,小滿也過來,先在尋常吃飯的陶碗底下鋪上幾片鹵過的筍子和蓮藕在底下,杜衡切好的豬下水就剛好放在上頭,末了再淋上小半勺子熱乎的鹵水湯。
一碗碟的鹵味端上桌子都還在冒著熱氣。
男子聞著香味都舒坦,覺得光吃這鹵味都糟蹋,擱旁頭的麵攤兒上又要了一碗素麵吃。
“縣城裡的人就是兜裡鼓些,早食一頓飯,麵條六文錢,一碗鹵味十五文,合計就的花銷二十多文。”
秦小滿在杜衡旁頭幫忙把準備來做炸食的材料給端出來,悄悄跟杜衡說了一嘴。
杜衡回頭望了一眼:“縣城裡自是比村戶人家條件好些。”
秦小滿笑了笑:“那等咱們有錢了以後也住縣城裡來。”
“好啊。”
杜衡把準備的小鯽魚放在推車上頭,今兒準備用來做油炸食的除卻小鯽魚,還有大些的魚塊,豆腐乾,豬肉條;素的有地瓜丸子和地瓜條。
這些肉啊菜的提前就該醃製的醃製,做泥的做泥,而下有人要裹了澱粉就能下鍋裡炸。
小鯽魚魚塊還有豬肉條已經提前炸好了一部分,有人買的話丟油鍋裡複炸一遍一樣酥脆。
他們這樣能鹵又能炸的推車還是頭一個,確實新鮮吸引人,不多時就有人問著上來了。
“都是十五文一份?那我不要小鯽魚換做魚塊吧,我不喜小魚刺。”
“那能不能鹵味和炸食混做一份?”
“這酥肉好香啊!比酒樓裡的都要酥脆些!魚塊也是金黃,光瞧著也覺外酥裡嫩。”
小攤子上吃食樣數多,選的人也就更多了,雜七雜八的問題層出不窮。
杜衡性子好,一個一個都解答,有條不紊的忙活。
鹵味和炸食都是定的十五文一份,雖肉眼瞧著油炸的吃食當要更貴些,但杜衡早就算過,做鹵味的香料一包配下來,價格也不會比清油低多少,其實兩廂的成本而下是差不多的。
一份吃食由他來配,葷素都有,自是不會指著貴的給配一疊子。
量也是提前就已經拿捏好的。
按照成本計算,一份十五文錢,刨開所有的成本以後,一份可以賺五文錢左右。
也不多黑心要賺許多,但也不敢把價格壓的太低,到時候少不得又惹人不滿,兩人算是薄利多銷。
“我要地瓜丸子,能單獨要一份嗎?”
“可以。”
“鹵味,要帶走的。”
食客七嘴八舌的要著自己看中的東西。
秦小滿就負責收錢和招待留下吃東西的人,一份吃食十五文,那是得挨著數的,不是三五文一掃就曉得數目,如此動作也就慢些,好在沒有人牢騷。
有些食客見著留下吃鹵味會添一勺湯,以此樂意坐下。
而有的是替自家的主子買的吃食,精致的轎子就停在不遠處,丫鬟模樣的過來買了吃食回轎子上去。
鹵雞腳在鍋裡悶的久了,十分入味且還耙爛,雞腳上的肉都有點脫骨裂開了,上吸一口就進嘴化開。
許多人就愛這一口,但當街吃這樣的東西覺得不雅,不少人都買了就走。
富貴人家的哥兒小姐即便是喜好這些街市邊的小吃食也不會親自前來買,不上台麵的東西怎會跟尋常老百姓擠在一塊兒爭相購買。
秦小滿好幾次見著有仆役過來買了東西,轎子裡的人等的急了就在車簾子邊就叫住了人,旋即能瞧見一隻白皙不沾陽春水的手露出來取走吃食。忙碌了大半日的光景,快到了飯點人才消減了下去,秦小滿有了崽子後發覺自己越發餓不得,且食量還比以前大了不少。
早早的就自己去旁頭的麵攤子叫了兩碗麵條過來,以前胃口大也能克製少吃一點,現在卻是不敢餓著肚子裡的小家夥。
中午兩人就在自家推車後頭吃了麵。
吃麵條的空當裡哈出的氣都是白的,秦小滿看了一眼攤子上沒剩多少的食材,又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對麵的杜衡,兩個麵朝著麵:“咱們家的生意真好。”
杜衡笑了一聲:“準備了好幾日呢。”
秦小滿笑眯眯的喝了一口麵湯,湯碗底下有一塊杜衡給他炸的酥肉,現炸的酥肉好吃,泡過湯就有點像滑肉。
賺的錢他裝進了袋子掛在褲腰帶上,沉甸甸的提醒著他這些日子沒白折騰。
他很想直接數數到底進賬了多少錢,可做小生意的忌諱在外頭數錢,道理和財不外露一樣,外頭什麼人都有,隻怕被有心人盯上。
兩人吃了麵以後,午後的生意有一搭沒一搭的,秦小滿覺得給顧客切肉炸吃食有意思,見著人不多催的不緊,他便要自己上。
杜衡由著他去,自己空乏無趣,從身上掏出了一本筆記,索性就在後頭的矮桌上翻看。
他早料想到會有空守著攤子的時辰,所以就把前些日子讀書記下的筆記帶上了,如此也不浪費時間空閒。
冬日裡縣城也一樣很冷,在家裡還可以窩在灶房烤烤火,就是在臥房裡看書腳底下也有火兜,但是出門來做生意,這些能取暖的一樣沒有。
多站一會兒或者是坐一會兒,隻要不動彈渾身就僵冷一片,杜衡看了會兒書手就僵冷的手指發青。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樹葉落光了隻剩下一根光枝乾的老梨樹,枝椏黑漆漆的,依稀能見著兩顆沒有掉而爛死掛在樹上已經風乾了的梨,被風吹的左右搖擺。
樹下有幾個戴著氈帽的男人,也是這片的小販,這當兒正縮著脖子在樹下烤火。
不曉得幾人哪裡拾來的爛鐵盆子,撿了些梨樹枝條點燃丟在了盆中,明晃晃的火燃的劈裡啪啦,遠瞧著也比旁處暖和。
杜衡吸了口氣,一股冷氣逼進了鼻腔,直接讓他一個激靈,不由得哆嗦。
“小夥子,過來一塊兒烤烤火嘛。”
杜衡偏頭,一個大叔喊了他一聲。
他絲毫沒猶豫的就過去了。
手接觸到火盆登時人就像活過來了一樣。
幾個小販看著他:“你是新來的?”
“嗯。”
“就說瞧著眼生。你們攤兒生意可真好咧!那個是你夫郎嗎?”
杜衡看了一眼還在忙活的小滿,帶著笑點了點頭。
“夫妻倆一起,真好,要不是我媳婦兒要帶孩子,也都一道出來了。天氣冷,一出來孩子就要跟著出來,容易風寒。”
“可不是,我家老二前兩日就咳嗽,今兒被他小爹領著去醫館了,少不得又是幾十文錢。”
杜衡聽著幾個男人說談,都是要養家糊口的。
說了幾句又轉頭問杜衡:“你是讀書人啊?”
杜衡笑了下:“想科考,不過也難說。”
“我就說是讀書人,你們倆非說人在那記賬,瞧著就像讀書人。”
確信杜衡是讀書人後幾個男人反倒是對杜衡高看了一眼:“真是刻苦。”
“要養家,也沒法子,空著也是空著。”
“素日擺小攤兒倒是沒什麼,就怕地痞過來收錢。”
杜衡聽了一耳朵:“會有地痞鬨事?”
“偶時來罷了,到時候提前跑,不要太擔心。”
幾個男人覺得大家都是一樣的人,拉著杜衡嘮嗑了好一會兒。
杜衡烤了會兒手,聽著大夥兒說談些閒話,搓著手發覺是真冷的不行,問道:“附近可有賣暖壺的?”
一個男子抬了抬下巴:“前頭的雜貨店就有。”
秦小滿招呼完人一回頭坐在矮桌邊老實看書的人就不見了,他正想去找,耳朵突然就被一雙暖和的手給捂住了。
他偏頭見著眼裡含笑的杜衡。
“你手怎麼這麼暖和啊?”“我剛才在那邊烤了火。”
杜衡捂著冷冰冰的耳朵,不舍得放開,直到把手裡的寒意驅趕開了才鬆開手,隨即把買來灌足了熱水的小暖爐塞到了小滿的手裡。
秦小滿捏了捏熱乎的小暖爐,拉著杜衡的手兩個人一齊在矮桌上坐下。
兩人挨的緊,杜衡空出一隻手來拿著筆記,另一隻手被秦小滿的兩隻手像包包子一樣捂在暖爐上。
冬風蕭瑟,心卻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