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便是靠著做吃食營生?”
秦小滿搖搖頭:“我們是村戶人家,讀書要花費不少錢,而下我又有了孩子,相公說趁著農閒出來掙點散錢也能手頭鬆快一點。”
穆惕眉心一動:“如此那你相公何來時間讀書?”
“早起讀書,給豬煮食的時候在灶下也讀書,現在來縣城裡出攤兒沒有生意的時候也會翻看書本。雖是比不得旁的讀書人有那麼多時間溫習功課,但卻也一樣很用功。”
說著秦小滿就露出一股自豪來。
穆惕深看了杜衡的背影一眼:“果真是刻苦。”
他伸手提過自己的書箱,正欲要打開,忽而起了一陣騷動,旁頭的一個商販吱應了秦小滿一聲:“哥兒,趕緊叫你相公把東西收拾著躲躲,彭老大帶著人過來了!”
秦小滿不曉得這彭老大是何許人,但見著好幾個小販都忙慌慌的收拾東西,一下子也警覺的站了起來:“他來怎麼了!”
商販大叔一邊收拾自己的東西,一邊丟了句:“他來是要討保護費的,一來就是一天的生意錢,趕緊收拾了躲吧!”
秦小滿一聽便慌了,趕忙去叫杜衡,兩個人的東西不多,小推車往自家板車上一抬,桌子板凳也沒兩張,很快就能塞上車。
“不好意思啊先生,我們得先收攤兒了。”
穆惕也是頭一次見到這陣仗,雖沒弄清楚狀況,但還是把自己的東西拎了起來,看著兩口子全數把擺攤的東西收回了牛車,很快兩人就跳上了車。
周遭也是商販驚嚇的聲音:“快走,快走!”
騷動越演越烈,穆惕還在原地立著,來時好好的攤地兒頓時就散亂開了,他看著駕車而去的兩口子後知後覺想起:“小兄弟,我還沒給錢呢!”
話音剛落,幾個凶悍魁梧的男子出現在了小攤市,竟是從街市兩邊包了過來,手腳慢的快的商販一個沒跑成。
“他娘的竟然敢跑,誰給你們的膽子!”
“回去,通通給老子滾回去!”
“大哥,沒什麼生意,我們隻是要收攤兒了,沒想跑。”
商販瑟縮著不敢抵抗,隻畏畏縮縮的巧言討好。杜衡和秦小滿的牛車也被逼著退了回去。
“彆跟老子廢話,把錢都交上來!”
穆惕見狀徑直走上了前去,止住了抖著手要繳錢的小商販,同那為首的男子道:“你就是彭老大?”
“你小子是什麼人,彆多管閒事,老子今天不打讀書的。”
男子輕蔑的掃了穆惕一眼,雖不客氣,見他的衣飾是白榕書院的人,到底還是沒有直接動手。
“且不必管我是什麼人,你們這般私收老百姓的錢財知縣大人可知?”
“他知不知用的著你管,我看你這小子是存心找揍!”
穆惕還未開口,男子便不耐煩的一把將他推開,穆惕險些被攘到地上,書箱也甩落了出去,內裡的書撒落了出來,一塊令牌也跟著滾出。
“這是什麼?”
同彭老大一行的一個男子見著滾到腳邊來的東西,正想一腳踢開,低頭看見上頭的字,嚇得登時臉都白了。
他連忙前去拉住發飆的彭老大:“老大,這是,這是穆少爺。”
“什麼穆少爺!”
“就是穆同知家的少爺。”
彭老大一聽這話登時變了臉色,反應過來時穆惕把自己的書給撿了起來,因憤怒而紅了白麵,上前一把奪回了自己的令牌。
“收刮民脂,臨街欺人,好的很!”
穆惕直指男子,一行前來收錢的被嚇住,哪裡還敢去收錢,隻盼著沒事才好。
“小人不知是穆少爺,實在是大水衝了龍王廟。穆少爺,您沒摔著吧,我這手沒輕沒重的,您千萬彆往心裡去。”
彭老大一改凶悍之色,立馬放低做小作勢要去扶穆惕,卻被一把薅開。
穆惕不吃這套,厲聲道:“往後再不準前來收刮老百姓的生意錢,否則必將你們一個個搜羅抓起來關進大牢!”
“是,是,全聽穆少爺的,以後我們決計不會再過來!”
“還不趕緊滾!”
歹人如得大赦,連忙撤開。
當街的商販見著歹人離開,登時如同死裡逃生一般長鬆了口氣。
“多謝穆少爺!今兒若不是您在可又叫這些個歹人欺淩。”
大夥兒都趕上去答謝穆惕。
“無妨,待回去若是遇見知縣大人必同他說明此時,叫縣兵來這片多加巡查。”
“多謝少爺,多謝少爺!”
此起彼伏的答謝後,大夥兒這才回去繼續擺攤,如今有了同知大人家少爺的話,想必怎麼也能安穩一陣,諸人都十分高興。
杜衡和秦小滿見著危機化解了,也把牛車趕了回去。
“來,方才錢都沒來得及給。”
穆惕到杜衡跟前,收斂了方才的怒氣,把吃食的錢給付了,又問:“這般情況時常都有嗎?”
“我們才來擺攤不久,也是第一回撞見,不過聽旁的大叔說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些人實屬可惡,今日姑且把他們趕走,回去叫了人再將其一網打儘!”
杜衡眉心微動,看著穆惕,覺得這人是有點權宜在身上。
“若能如此,也便是我們老百姓之福了。”
穆惕喟歎了一聲,街市上的地痞屢教不改,卻也不單單落霞縣如此,多的是仗勢欺人的人。
“對了,聽聞你要童考,這些書或許對你有些用處,空閒之時也能翻看一二。”
穆惕回過神來,從書箱裡取了一遝書文出。
“童考雖是考的簡單些,可考的內容多,除卻四書五經那幾本通考的,也再了解些彆的書文,所謂是有備無患。”
杜衡沒想到同知家的少爺如此平易近人,雖不曉得此人而今已是什麼功名,但怎麼都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學習資料肯定並他們這等人家的好的多。
他連忙就笑納了:“多謝穆少爺相贈書文。”
“叫我穆惕便是。”
言罷,穆惕又頗有些不放心,他翻開給杜衡的書頁:“要緊的地方我用了朱批,你看像是這句詩,用的尤其好,我就特地寫了個好字,然後你再看這篇文章的這一段……”
杜衡眉毛揚起,他很想說自己不是文盲,但看穆惕講解的十分仔細,且還非常樂在其中,他也不好意思打斷。
“你跟著我念,彆不好意思,書就得讀出聲來。”
“......”
兩人站著講了快一柱香的時間,杜衡見著穆惕全然沒有停下的意思,他不免抬頭看了一眼已經把攤子恢複如初的秦小滿。
“杜衡,彆出神啊,來看看這邊藍批的詞。”
秦小滿接收到杜衡求助的目光,在一頭輕笑了一聲:“穆少爺,過來喝杯熱水坐坐吧。”
杜衡輕呼了口氣,感激自己夫郎的解圍,不料卻聽到穆惕道:“好。”
人壓根兒沒有要走的意思,杜衡無奈,隻得跟著人過去又聽他翻講了一通,直到白榕書院的課鈴響起,穆惕才一拍大腿:“糟了,忘記夫子找我的事。”
杜衡站起身來送穆惕:“杜衡,你很有天賦,好好讀書。”
言罷,這才去了。
杜衡看著拎著書箱疾跑的人,揮了揮手。
秦小滿見著人終於走了,這才蹦著腳過來,不動彈久了腳都僵硬了:“這少爺還真是熱心腸。”
杜衡合上書頁,微微抬高了一下手裡的書本:“書文是好書文。”
今日虛驚一場,不過後頭的日子一直到過年老南街都很太平,杜衡不曉得那幾個鬨事的人有沒有真的被抓,但是商販們也確實沒有再受到騷擾。
兩口子把生意做到了年底,一條街上陸續開始有彆的攤子跟他們賣起了一樣的吃食,雖口味許是不儘相同,但不知情的人也不曉得哪家的好,哪家的不好。
隨著賣同樣吃食的攤子變多,杜衡的生意就蕭條了許多,更何況他們兩口子還是兩日才出一回攤子。
臘月二十四,小兩口出了半天攤,早早的收了活兒買了些年貨拉回家,就不準備再上縣城繼續做生意了。
今年喜事臨門,光景也不錯,杜衡買了兩個紅燈籠掛在堂屋門口,把王柱子賣剩下的年畫也貼在了窗戶上。
去年寫年畫賣王柱子得了好,今年老早就來找杜衡要了。
杜衡這半年都在斷斷續續的讀書寫字,年畫兒比去年冬天手生的時候寫畫的還更好了些。
簡單的裝點就有了年節味道,杜衡鑽進裡屋,內裡放了炭盆,屋裡還挺是暖和。
秦小滿在臥房裡穿的要單薄些,這當兒正在理著存錢罐,小崽子有四個月了,若不穿厚實的衣服掩蓋,已經顯懷了不少。
杜衡每回看到都忍不住輕輕摸摸,四個月的時候開始有胎動,兩人越發的喜歡聽孩子的動靜,一聽胎動就能聽一柱香往上。
許是個安靜的孩子,倒是不常折騰人。
這倆月掙了些小錢,拋卻繳納的攤稅,手頭上餘下了五千多文。
秦小滿美滋滋的,過年的時候多置辦了些東西,倒並不是兩人過年吃的,年初裡要走親訪友,兩人正經成了親,今年杜衡要跟秦小滿一道出去走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