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一樣牲口那就得多料理一樣牲口的吃食草料,月份一大,跌著摔著,稍稍不甚閃個腰都不得了。
既有眼下的機會怎能不抓著。
把褥子給兩個新來的小長工以後,幾人一起吃了晚飯,不必人吩咐,芹哥兒就自行收拾碗筷去了灶房。
秦小滿讓他再燒些熱水,讓杜衡早點洗漱了睡覺。
自己則叫了大壯,在院子裡教他怎麼駕牛車。
“我來教他吧。”
秦小滿插著腰道:“你會那駕牛車的功夫還是我給教的呢,現下也不多熟練。我教他會更快些,放心吧,咱家的大黃牛跟著咱這麼久了,不敢踹我也不會踹你兒子。你有這功夫回屋去看書就是。”
杜衡沒話說,聽從了安排,老實進了屋,然則沒翻開書,而是拿了針線簍子繼續給他的崽兒做昨天還沒繡完的花兒。
小滿耐著性子,先教大壯怎麼套卸板車,一板一眼的說得十分仔細。
他會駕牛車還是從他二叔那兒學來的,家裡說哥兒用不著會駕車這些功夫,二叔也不教他,他就長著心眼兒自己給學了個八成像。
有一回偷偷把他二叔的牛車給駕著在村道上轉了一圈,破了膽子車是會駕了,隻不過回去卻挨了一頓揍。
時下要不是為著杜衡,他那毛毛躁躁的性子也不會一點點的教大壯駕牛車。
聽人說農家野地裡跑的孩子打小就跟牲口要親厚些,大壯一點也不怕牛,學起來也就快。
隻要不怕這家夥,膽子大就好學,因著家裡從沒有過牛,初學有些生疏,上了板車扯著韁繩,在院子裡轉悠了兩圈就上了手。
“你小子倒是機靈,一學就快。東家可是我從縣城一路教著快到了村子才給學會的。”
瞧著大壯能夠自由的訓著大黃牛停走掉頭,窄小村路也行的穩當,官道上就更不成問題了,他不由得誇獎了一句。
大壯道:“小人是村野小子,合該在這些事兒上長點腦子,東家是讀書人,是老爺,不擅做這些事也是長情,就該要人伺候的。”
“你這嘴跟抹了蜜似的,倒是會說。”秦小滿滿意的掐著腰,道:“你要是把這牛車駕的好,以後黃牛就歸你管,素日裡給他割草喂著。再者最要緊的是每日要送老爺去縣城裡讀書。”
“噯,小人一定把事兒辦好。”
秦小滿點點頭:“你再練練,明兒一早就得送東家了。”
“是。”
少年郎精力充沛,又覺得駕牛車威風,不覺得這是乾什麼粗累活兒,巴不得多駕牛車轉幾趟。
家裡一口氣招了兩個小長工,看似年紀不大做不得什麼,實則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什麼都乾的來,且還勤勞。
一下子多了兩個勞力料理著瑣碎的家事,倒是真的好支應的多了。
早上大壯把杜衡送到縣城以後就自己趕著牛車回來,歸家以後就去地裡做事,芹哥兒便在家裡洗衣裳做飯,喂喂牲口割點草,把先前小滿做的事情都給包圓兒了。
孫東梅過來的時候,跟小滿在堂屋裡磕著炒熟的南瓜子,羨慕的她直點頭:
“到底做了東家,現在又有人伺候,家裡的地也有人管,簡直趕上地主老爺家了都。我昨兒還跟你大哥說,而下多掙點錢在手上,以後也送孩子讀書去。”
“若是能有點出息,多好啊。”
秦小滿道:“讀書可累了,我瞧著是不比種莊稼容易多少,大嫂瞧杜衡雖進了白榕書院讀書,一年光學費就要十兩銀子,這雞都還沒起就趕著去縣城了。”
他不免嘀咕,睡的正熱乎,自個兒早醒晚醒反正床上就隻剩下他一個。
孫東梅聽聞這頭也直咂舌:“這麼多的銀子可不好供。”
秦小滿拍了拍衣腳:“我啊,就等著趕緊把孩子生了,出了月子早點再尋點出路,不然還真供不起。哎,這學費是花了不少,我卻連書院大門都沒去見過。”
“杜衡沒說帶你去看啊?”
“說我身子重,不讓去唄。”
孫東梅開了句玩笑:“你可盯緊些,書生好多風流性子,可彆讓你們家杜衡學壞了。”
“怎麼會。”
說談了幾句,兩人又說到了秦岸的婚事上。
“二弟想跟崔姑娘好,娘不答應,二弟說娘既怕他們拖累了家裡,那就分家各自過。”
秦小滿聽這話挑起眉毛:“那二叔不跳起來打人啊?”
孫東梅笑道:“沒有,這兄弟多的人家都成家以後多數都是要分家的,倒也沒什麼。”
秦小滿應了一聲,分了家其實也好,他們二叔家他還是曉得的。
李晚菊偏疼老幺,長子又總是會多得些關注,可憐了他二哥這麼多年一直在中間不得多疼的過著。
過了些日子,杜衡也逐漸的習慣了這般的讀書日子。
且隨著天氣變暖和,就更能適應早起去書院了。
四月初時,他跟秦之楓一起吃午飯的時候聽他說了一嘴去州府講學的向夫子回書院了,喊他得空的時候可以跟他一起前去求教向夫子學問的事情。
杜衡自是欣然答應,他們課室的學生也都在虛心的四處求教於夫子學問,為著書院的測考在做準備。
不過說起向夫子回書院了,杜衡倒是想起穆惕先前說要引薦他給向夫子的事情,不曉得有沒有眉目。
然則杜衡左等右等也沒等來音訊,他知穆惕學業拔尖兒,抄手走廊上多見他的文章見解,且年歲同他相差不多而今已是舉人,又是六藝館的館長,平素裡很是忙碌少能見著。
再次見到穆惕的時候是向夫子回書院後的第三日,穆惕笑問他今日帶沒帶醃菜來,他母親大人又不辭辛勞下廚給他親自燒菜了。
兩人一道前去食堂吃了飯,穆惕沒提引薦一事,給了杜衡不少關於書院測考的書料。
杜衡心中便有了個底,看來是穆惕已經替他開過了口,結果便是他還得老實前去測考。
他心裡倒也沒有因此灰心或者失落,畢竟向夫子看不上他也不多奇怪。
“五月測考,時間不多了,好生準備。若是能考過,就都好了。”
臨走的時候穆惕拍了拍杜衡的肩。
杜衡覺得有些奇怪,穆惕言語之間倒是讓他覺著書院測考是真的很難,他收緊了穆惕給的書料,心裡不免也生出一絲擔憂來。
不過日子還是在平靜之中過著,許是尾室沒有幾個學生,且大家現下都隻有一個目標,也沒有精力去過多的關注旁的事情,總之都挺融洽。
但是杜衡唯有一點不適從的地方便是他有時候和秦之楓一道吃飯,他家裡那個小表弟會跟著送飯來,先時還不多與他接觸,後頭也不曉得是自來熟還是見麵多了就覺得十分熟悉,總喚著他表哥。
杜衡受不得那種小哥兒黏黏糊糊的叫人,總也躲著。
然則那小哥兒連秦之楓那種悶葫蘆都纏的住不嫌無趣,全然像是不知他在刻意避著他一般,有時候單見著他也親親熱熱的喊上來,實有些讓人生煩。
很快到了五月裡,杜衡告訴秦小滿初六的時候他要參加書院裡一次重要的考試。
秦小滿也很懂事,讓他初四的時候就不回家了,否則初五一早上起那麼早又奔波到書院再考定然狀態不佳,讓他在書院裡住一晚上。
杜衡也很把這回的考試放在心上,也就答應了下來,秦之楓在書院裡有臥寢之地,但他不如何在書院睡,說是可以把床借他用,倒是也方便。
四日一早,秦小滿從床上笨重的爬起來時,身旁杜衡睡的位置早已經涼下了。
他打了個哈欠,芹哥兒也燒好了早食,進來扶他起身。
現在他的肚子已經非常大,行動都有點不便,幸好是就要生了,再挺著肚子他都快惱了。
他看著芹哥兒,忽然想起來:“昨兒不是讓你回家了嗎,夜裡在家裡歇下,怎的今早上這麼早就過來了?”
“小人伺候主子不敢疏忽,主子能準許小人在家裡住一夜已經是莫大的恩惠。”
秦小滿也已經習慣了這兩個小長工的自覺和懂事,穿好衣服出門去,他一眼瞧見院子裡有一隻瘦瘦的雞:“這哪兒來的?”
芹哥兒笑著道:“這是小人家裡讓捉來給公子補身體的。”
“你家也太客氣了些。”
秦小滿摸著自己的肚子,現在孩子大了可不敢亂補,到時候生孩子會遭罪。
不過他還是指揮著芹哥兒把雞給宰了,燉了兩半隻整的。
下午,秦小滿抱著捆的嚴實的雞湯和半隻雞坐著牛車,讓大壯送他去了一趟縣城。
雖說杜衡都在白榕書院裡讀了一陣子的書了,他卻還一回都沒去過,杜衡倒是也常跟他說等孩子生了就帶他過來看看。
這回過來不單是為了送點好吃的,也是在孩子出生前來看一眼書院,讓小崽子也認認路。
而下頭一次見到白榕書院的大門,聽著杜衡同他講的書院裡頭的情景,秦小滿越發覺得這到未有太過出彩的大門與眾不同起來。
剛過了些下學的時間,書院裡斷續走出些青衣書生,秦小滿遠遠的在書院外下了馬車,他不曉得杜衡這會兒在哪兒。
招手同大壯道:“東家的課室在尾室,你找著過去把雞湯送給東家。”
“主子特地過來,作何不一道送進去,見著了東家也能一起說說話兒不是。”
秦小滿道:“我就是想給他親自送來,且不說我挺著個大肚子進去引得彆人觀看議論,他見著了我又擔心,明兒還考試呢。待會兒拐道去我堂叔家裡一趟。”
“是。”
大壯應了一聲正要進去,秦小滿忽而又喊住了人:“慢著。”
“杜衡表哥,你就隨我一同去吧,現在天氣暖和沱柳池邊喂錦鯉可好玩兒了。”
“我沒空,明兒還考試。”
“表哥就是想拒我,之楓表哥和你一個書院都沒聽說有考試呢。”
“表哥你就陪我去一會兒嘛,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我真沒空閒,你叫堂兄陪你。”
“表哥趕我也就罷了,請我吃個糖人兒我就走,這總行了吧?”
秦小滿遠瞧著杜衡從書院裡出來,身旁黏著個臉生的哥兒,相貌十分嬌俏,不曉得湊在杜衡跟前在說些什麼。
不等他驚詫,他就見著那哥兒竟然纏住了杜衡的胳膊。
秦小滿怔在了原地,腦子一下就漿糊了。
鄉親們茶餘飯後說談的陳世美之談頓時從腦子裡一躍而過。
他疊著眉毛,那人他可從來沒有聽杜衡談起過。
說什麼不讓他來書院接他,莫非還真是為了自己避開見到那哥兒?
確實很像嬌養讓男子喜歡的公子哥兒.......和杜衡站在一起還真有點郎才女貌的意思。
秦小滿後退了一步,背過了身體不去看人,他亂的很,抿了抿唇,好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大壯,回.....”
回字未曾說完,秦小滿眉頭一緊,回字喚醒了他。
回什麼回,他們不才是正頭夫妻嘛!
他一把拎過大壯手裡的雞湯,大著步子往那邊去:“杜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