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烈日下,後背不多時就汗淋淋的。
這毛焦火辣的天氣,人本就焦躁煩悶,倒是難為他等了一個多時辰還好聲好氣的,又給他買了吃食。
杜衡從袖子裡取出了一塊手巾,給秦小滿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出了林蔭,他從板車上拿了草帽給秦小滿帶上:“讓你等久了。”
“這有什麼,坐月子在家裡待了這麼久,出來溜溜正好。”
街市上熱火朝天的還在叫賣,杜衡瞧著路攤多有賣涼食冰飲的,若是這當兒暢飲一杯冰鎮的酸梅汁子,渾身定然爽快。
價格也不高,竹筒裝著,一杯三文錢,杜衡討價五文買了兩杯,他一個人在縣城讀書的時候從不爛花錢,哪怕一文兩文都不曾。
另外又在街市上抱了兩個大寒瓜,外帶還從漁翁手上買了兩條鰱魚。
秦小滿見人今日大有花銷的勢頭,也沒攔著,末了見人回了牛車才問:“要回家下廚?”
杜衡笑著從身上取出了今日贏的獎金,秦小滿眼睛都瞪圓了,得知銀錢來曆以後一拍大腿:“怎不早說你請客,如此不多買些吃食。走,掉頭回去!”
“錢你拿著,以後有的是花銷機會。”
秦小滿往回推了推:“這是你贏的獎金,自留著吧,我沒有要拿的意思。”
杜衡道:“我誠心想給你的,自打來縣城讀書以後,我沒能好生照料你和孩子,家裡的事情也是你管著,我除了讀書也沒做旁的了,沒有花銷的地方,錢還是你收著。”
說起這個,秦小滿不免歎息,今兒他在書院外頭多坐了些時候,瞧見書院裡一個個出來的書生,雖是衣帽都統一穿戴,可家中優渥的難免還是在彆處下了心思。
腰間的佩物,扇墜兒,一應都能瞧出不凡。且這般下學以後,都三五成群的前去吃茶耍樂,好不肆意快活。
杜衡卻沒得時間與條件與同硯這般課下相處往來。
秦小滿不免就想,要是能住在縣城可就好了,不必那麼折騰,也更多的時間讀書也好,與同窗往來也罷。
“嗯?”
杜衡喚回了秦小滿的神思,接著銀子就塞到了他腰間的錢袋子裡:“當是給意哥兒掙攢的,以後大點了可就要討著吃果子要玩物了。”
說起孩子不免一笑:“不過話說回來,書院就是出手大方。”
“自然,畢竟咱們學費也交了那許多。”杜衡抬了抬下巴:“那還有些獎賞之物,你要是覺得乏味現在就可以拆開看看。”
秦小滿等不得,果然丟了韁繩翻去了後頭的板車上,毛躁的哪裡像才生了孩子。
一通拆看,秦小滿原本就因為杜衡一下子贏了二十兩的獎金而高興,看著一應的鹽啊,菜種,大米白麵的更是樂的和不上嘴。
“這鹽細膩雪白,可是上百文一斤的井鹽,做菜放那上一點就有味兒了。好東西!”
“還有這清涼油,提神明目,衝涼的時候放一星半點在洗澡水裡衝了涼,可驅蚊。我爹以前窮講究就用這個,小爹省吃儉用都給他買。”
杜衡道:“那給意哥兒洗澡衝涼的時候用,這天氣,就怕孩子捂起了痱子。”
“東西都是些好的,原本還有一方羊腿,可惜被同窗贏走了。”
“這些都很了不得了,我覺得樣樣家裡都拍的上用場。”
“你喜歡就是好的。”
杜衡翹起嘴角,官道上時而有陰涼,時而沒有的,後背心直冒汗,見著秦小滿高興,他也不覺得背心的汗水那麼刺人了。
一會兒他又小肚雞腸的想起:“你現下怎的都不叫我相公了,可是因先頭的事情還在不愉?”
“你以前不是不樂意我叫你相公嗎。”
秦小滿整理好也不顧車還在滾著,徑直又翻了回去。
“怎的又翻起老賬來。”
秦小滿笑了一聲:“人家都說讀書人注重禮儀,矜持自斂才是好,我在書院門口嚷嚷的人人都曉得你是我相公也就罷了,同窗還不得笑話你有個粗鄙不懂事的夫郎啊!”
“誰管這個,我樂意你叫我相公。”杜衡也不怕熱的握著秦小滿起了汗的手。
秦小滿湊到杜衡耳根子邊:“好相公~我回去在被窩裡叫你保管更高興。”
杜衡把句斷的耳尖紅:“彆胡鬨,都當爹的人了還沒個正形。”
秦小滿見著杜衡扯著牛繩不好意思看他的樣子笑得像田裡的大白鵝,儘裝的正經,他還不曉得杜衡的秉性。
越是這樣他越想讓他繃不住。
他摘下頭頂的帽子給杜衡扇風,實則沒安好心的繼續撩撥人:“你熱不熱?瞧著小臉兒都燙紅了,我給你降降火如何?”
“彆鬨了,坐穩著些。”
兩人笑鬨著到家裡一身都汗濕了。
杜衡回去徑直就涼水衝了個澡,屋裡放著兩大盆井水,就放在承意不遠處。
午後炎熱之際,水芹菜一邊在井水前打著扇子扇點涼風出來,一邊打會兒瞌睡。
夏日炎炎,白晝雖長,但過得也快。
秦小滿出了月子以後沒閒著,領著大壯上山理柴火,聽聞說城裡有個鄉紳妻兒嫌今夏炎熱,想在莊子上修個雅居竹樓消暑納涼,需采買些竹料。
他心裡想著掙錢,私山這兩年管理的不錯,竹子長得筆直粗壯,砍些賣的話,也能散散山,竹子長得太密對山林也不好。
大壯去打聽回來,說是成竹收二十五文一根,隻肖放在官道上就行。
秦小滿當即應下來了這活兒,砍個百十來根楠竹也能賺個幾千文。
隻是說要自砍,另外運送下山,很要費人力。不過小滿想著現在家裡有兩個大牲口,運竹下山就輕鬆很多了。
於是乎,秦小滿帶著大壯把上山的路拓寬了一些以方便運送。
家裡的雇農前來幫忙砍竹,秦小滿許了人從楠竹上剃下的竹枝可以做柴火擔兩擔回去,雇農便得空都來幫忙。
其實家裡的幾戶雇農今年也是苦,因先找的東家分租到的地少,又投身秦小滿家裡,算是有兩個東家。
手心手背都是肉,哪邊東家屋裡有事都要去幫忙,哪裡跑的開。
時間一長,心裡自有了取舍。
杜衡和秦小滿待人厚道,手指縫裡又常漏些東西給雇農,人心都是肉長的,誰把他們當人看,誰是想憑著一畝三分地把他們捆著當奴仆使,心裡也有了數。
為此雇農把心思都偏向了秦家這頭,預備明年就服務這一個東家了,做事也自然勤。
等到了七月裡,書院頭休沐放秋忙假的時候,家裡院子頭已經堆了半人高的楠竹。
秦小滿數著有八十幾根了,喊了大壯去通知人,他們要把楠竹送去官道上交接,隨後忙秋收的事情了。
杜衡把在小床上直踢薄被的小承意抱了起來,小家夥就喜愛一個勁兒的吐口水泡泡,不多時脖子一圈的衣襟就給打得爛濕。
天熱怕孩子吐口水太多了乾燥,總要喂水,倒是也乖巧肯喝,就是喝多了老是尿。
“你這個小吧唧,一個不留神就又給尿了,水做的不成。”
杜衡方才抱起軟綿綿來,才摸了脖子上的口水布,還算乾爽正要垮,摸了摸尿布發覺已經濕透了。
他隻得又把寶兒給放下,小心給換了尿布。
這陣子回來他沒少做這事兒,都已是輕車熟路,倒是比粗手粗腳的小滿包的還好些。
秦小滿更是樂得把事兒交給了他,杜衡也不惱,曉得近來小滿的心思都在那一批竹子上頭。
下午些時候,杜衡抱著吐泡泡的小吧唧在堂屋前吹著難得的一絲涼風,見著大壯跑的汗流浹背,兩腮腥紅的回來。
“東家,那、那頭的人說不收咱們的竹子了!”
大壯上氣不接下氣,卻還是急著一口氣吐了要緊話。
秦小滿原本正在堂屋的涼席上睡午覺,一聽這話立馬彈了起來:“什麼叫不收了?!可是價格沒談好?”
大壯擺擺頭:“那頭的人說從就沒答應過要收咱的竹子,再者他們前些日子就已經采買好了修建的竹子,任憑我們什麼價也不要了。”
秦小滿擰緊眉頭:“我還親自跑過去同他們管事的商量好了價格,現在竹子都已經齊備,他竟是說不要就不要,把我們當成了什麼人!”
杜衡見狀道:“怕不是又遇見了價格更低的人戶,這才毀了咱們家的。”
“我同你一道看看去。”
杜衡把孩子抱給水芹菜,兩口子駕了馬板車出去,也快些。
沒想到到了那頭人躲著不見,見不到人兩人也不預備走,耗了好一晌才出來。
又扯皮說不曾和他們家商定下來買定了竹子,沒簽字沒畫押的,根本做不得數。
先前說定也隻是下頭的人搞錯弄混了。
杜衡自知沒有字據理虧,想拿人把柄都沒證據。
秦小滿悔的腸子都青了:“還是鄉紳大戶,竟如此不守信用,倒是還不如村裡人的許諾,說了什麼就是什麼。”
杜衡安慰道:“這人總說不清,並非大戶就會更講信用些,以後多留個心眼兒就是。”
秦小滿有點焉兒,原本以為辦成了件事,臨門一腳了反倒是黃了,一連忙碌了許多日子,到頭如此,怎麼能不氣。
且那竹子又不是能久放的東西,天氣大了很快就會曬乾,屆時能怎麼賣,怕是隻做柴火燒,竹子連炭都燒不成。
杜衡瞧著那壘的山高,剃的乾乾淨淨的竹子,他抿了抿唇:“許還能把它變成旁的給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