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後回到書院裡,不論參加還是未參加此次院試的考生都在議論。
已下場的少不得說起帖詩如何做的,更有自信的還把自己考時所做的詩給念了出來供諸人評鑒,又有說文章從哪個層麵角度破題的。
旁的已經中了秀才的學生便說起此次的題目難易程度,以及錄用名額變化等等。
總之好不熱鬨,兩日休沐也未曾熄滅下來諸人對此次考試的熱議。
杜衡盤算一通,童考年年可考,院試三年兩考,鄉試三年一考。
他童考過的時間順,恰逢每年都有考試,童考過了次年院試,院試過後又逢鄉試,而鄉試一過次年裡都是要參加春闈會試的。
如此不禁讓他心存幻想,若是一舉把科考都走一遍,那可就齊美了。
他弱冠過童考,其實年紀已經不小了,隻是在落霞縣這般小地方,弱冠之年有些微功名在身已屬不易,年齡的事情自然也就不如何被人談及。
然則從白榕書院來看,許多讀書人都已經考過了童生,尚未弱冠就是秀才的比比皆是,原則還是這些讀書人從州府大地方過來讀書的。
家族中人都還指著子孫能在弱冠前後進入會試,拿下天子門生的頭銜,如此議親的門檻便可高高抬起,挑中一門能提攜的嶽家,往後在官場上不說平步青雲,至少仕途也順遂的多了。
為此在書院之中,院服雖然淺顯的掩蓋了書生一定的家世,但時不時顯露出來的一件價值不菲的佩飾,說談起州府京城的風光,這些卻不是一件院服可以藏住的。
看似大家差彆不大,實乃是起點早就不同。
有些人的目標是入朝為官,在天子腳下肆意人生;而有的人目標能成為一方鄉紳,受人景仰也已不枉半生苦讀了。
杜衡早見識了而今人脈門第的重要性,他其實也並未有什麼偉大誌向,能一直考上去在京都做官自然是好,可他也曉得像自己而下的家世若真走到那一步,其間的艱難險阻異於常人。
一來自家沒有做官的人,沒有人鋪路;二則將來也指望不上什麼嶽家提攜。
在落霞縣走到今日他的嶽家已經對他幫扶不少,否則也不可能這麼
順遂的走到今天,他日若真走了上去,嶽家自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來時當真就全靠自己赤手空拳打天下,少年自是意氣覺得什麼都辦的成,更甚不屑於士族幫扶,但若真無家世門楣保駕護航,看又能走幾步遠。
當然,杜衡也沒有自怨自艾,覺得自己的開局也太苦了些。
有吃有喝,夫郎也是自己誠心誠意喜歡的,而今還有了孩子,他覺得已經十分知足。
放眼人家那些家世好的並非一來就好了,也得是祖上一代一代打拚下來才有的今日的基業,幾代人付出的心血,這才給子孫攢下了個高於平寒人家的起點。
他這輩子踏踏實實的科考,積攢些家產,就算自這一代蹦不得多高,將來考上個舉子,做個鄉紳籠絡起了人脈,料理起更多的田地,置辦下些鋪麵家產;
子孫讀書之時也不必再分心思出來經營謀生,專心讀書,好好的扶正下一代,也就一代一代的強盛起來了。
想到這些他縮縮肩膀,自己也算是躲懶圖安順,人生規劃裡也沒有高官厚祿,宦海浮沉。
人活一輩子,那麼急於求進讓自己過得那麼累作何,慢慢經營小日子過,隻要不是走的下坡路,倒也真不必把自己逼的那麼緊。
四月下旬裡,杜衡回私山去轉了轉,這兩年把山林料理的好,竹子長的也多,而下鋪麵的生意說不上紅火,但也經營的順暢。
手頭上餘下的存紙已經賣得所剩不多了,早些時候倒是又浸了一批竹子,能供應的上鋪麵的紙。
不過要想手頭上多存貨還是有點緊湊,秦小滿打算想讓村裡有私林的村民賣竹子給他們,如此也不怕自家竹林的竹子不夠用。
杜衡自是答應,上回造紙泡了許久的竹子也不見得好做,原則還是竹子太老了,造紙最好的還得是當年的新竹。
立夏時分的新竹最佳,自家的私山確實不算大,一年的竹子再多也產不了多少紙,買些村民的新竹倒是正好。
消息在村裡一出,立馬就有人上門來問了。
秦小滿很有派頭的說道:“收的是新竹,十五文一根。”
大夥兒自是曉得秦家收竹子來是造紙,但是十五文一根價格未免有些低了。
“新竹當然沒有成竹值錢。”
“可等他在山頭上多長兩年不也就是成竹了嘛。”
“問題是沒在山裡待那麼多時間啊。”
“我們砍了自運下山,弄到你們家,十八一根如何?”
幾番討價還價下來,最後便定下了十八文一根的價,家裡竹林向陽的人家,沒到立夏竹子就已經長大散葉了,挑揀著砍了往秦家送。
都是自村裡的人,倒是比外頭的講信用些,有什麼直接就上門說了。
反正每天從縣城裡回來秦小滿見著家裡有送了竹子,那便一並結錢出去。
忙著生意上的事兒,一晃竟就到了出院試成績的日子。
天還沒亮兩人就趕到了縣城裡,原是一個要去鋪子,一個要去書院,但是今兒出成績,下場了的書生是允許先去看了成績再回書院的。
今年眾人皆知曉考卷多,批閱卷子的人卻還是往年那麼多,為此公務量平攤下來到每個人頭上自然更重了些。
早前出成績的早兩日裡便有人托著關係想提前看一眼成績,結果學政那兒忙的不可開交,本就心火焦躁,前去想提前看成績的自是沒討著什麼好。
不單沒瞧著成績,還被一通斥責。
此事很快傳了開,自也就再沒人敢前去觸黴頭。
秦知閆老早得了這樁消息,院試非同小可,到底不似童試那般寬泛,布榜前去看成績本就有些不和禮數,自當該避嫌。
這次當然也就沒有提前去給杜
衡看成績,再來是秦之楓當年也算是小有天賦,最後不也考了好多回才中,先入為主自也覺得這回杜衡考中的可能不大。
童考距離此次的院試,這前後的時間不長,沉澱溫習的時間不多。
如果說杜衡童考成績出彩,那也是因為弱冠之年預備了許多年裡,厚積薄發了,院試自也要有足夠的時間來預備。
“果真是院試高於童考,上回來的人都不多,這回學政辦事處的人都還沒來張貼布告就已經許多人等著了。”
杜衡站在人群裡,見著身旁的秦小滿又是墊腳又是往上跳的,他拉住人的手:“還沒貼出來呢。”
話音剛落,秦小滿激動道:“來了,來了,我瞧見學政辦事處的人拿著紅榜過來了!”
杜衡循聲望去,果然瞧見了一行四人過來。
他還沒來得及張口,就被秦小滿拉著往裡頭鑽去。
眼見著學政辦事處的人在兩個帶刀的衙役護守著貼榜,諸人心中惴惴的,卻又不敢擁擠上前。
直到一聲:“今年院試成績已放榜,諸儘可一觀,不可損壞紅榜。”
布榜人一走,旋即看榜之人就圍了上去。
“中了,中了!我中了!”
一時間喜悅的高呼聲和垂頭喪氣的聲音交織而起,讓後頭瞧不見榜單的人心裡更是激動,紛紛往前擠去。
秦小滿其實不是頭一次來看榜,以前他爹也院試過,放榜的時候他小爹也會早早來看榜單,自己自然不會放過上縣城的機會,自便纏著人來。
不過每回來爹和小爹都有些失落,他瞧著兩個大人的臉色,便是到了縣城來自也不敢再吵鬨著要吃什麼玩什麼,最後巴巴跑一趟焉兒吧唧的又回去。
好似是打小就習慣了看榜後失落而歸,當他看見杜衡的名字出現在紅榜之上時,一時間竟然有些失神和迷糊。
幾番確定上頭的名字就是他相公的,他攥住了杜衡的手,甚至有些發抖。
忽而背過身站在杜衡跟前,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我好似看見你上榜了。沒、沒看走眼吧?”
杜衡早掃了榜,能不能上榜,他心裡其實還是有些數,見著秦小滿跟失了魂兒一般,頗覺得好笑:“你說呢?”
秦小滿見著杜衡那副要笑不笑的神情,眉梢眼角的喜悅卻藏不住,當即就知道自己肯定沒看錯。
他高興的直接呼出來:“中了!”
旋即一下子撲到了杜衡懷裡死死抱住了人:“第三,是第三!上頭寫的是第三!以後我相公就是秀才了!”
周遭的人見兩人大庭廣眾之下抱在一起,微微蹙眉瞧過來,得聽秦小滿嚷著第三之時,目光之中的驚訝轉瞬又變成了羨慕。
“第三?莫非這位郎君便是榜上所寫的杜衡?”
“當真是好福氣啊,年紀輕輕便中了秀才。”
“杜秀才一表人才,前途不可限量啊!可賞小可個臉,青雲樓吃個茶?”
一時間竟就有人開始前來攀談了,更甚的還邀著杜衡要做客。
紮在杜衡身上的秦小滿抬起頭徑直回絕了人:“多謝諸位好意了,我相公還得先回去同尊長們報信兒呢,若是有緣,來日再聚。”
言罷,他拉著杜衡的手便跑出了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