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把水芹菜和大壯叫到了跟前來,這兩個小長工到家裡以後為人踏實,做事也是勤勤懇懇。
其實杜衡和秦小滿對他們也還是滿意,說是家裡的長工仆役,但也並未真將兩人做低人一等的看。
也正是因為相處得當,杜衡才把人叫來好生談談。
依杜衡和秦小滿的意思,他們兩口子家裡人口不多,但田地鋪麵兒的事情卻是不少,為此家裡需要增添人口來幫忙分擔些事。
既是得了仆役免口稅的資格,兩人為著自家著想,還是想尋買斷身契的仆役到家裡來做事。
一則是牽扯到造紙手藝,鋪麵兒生意,照料孩子等一係需得是自屋子的人才能經手和放心交待的事情。
長工就是再好那始終是沒有握在自己手上,屆時人家想請辭也容易開口就請辭了,這些年在主家習得了什麼,又知曉了些什麼,不在這頭做事了以後出去可說不準橫生多少枝節;
二則是現在杜衡是秀才,比之一個小童生來說是正經的鄉紳,有了些許的地位,如此也更能庇佑照拂住家仆。
原先是不好開口,而今腰杆子也算是硬朗了起來,自是一應把家裡的事情料理妥當,如此以後才能更順心過日子。
“你們倆在家裡事情辦的周到,我和小滿也是十分歡喜放心的,也正因是看得重你們兩個,家裡這朝要家奴,這才沒徑直去你們爹娘家中談。”
“還得是先過問了你們倆的意思,若是肯,我和小滿也就不必再廢功夫外在尋人采買。自然了,若是你們倆另有誌向,我也和你們家裡的爹娘好談,決計不會誤了你們。”
杜衡吃了口茶水:“秦家什麼光景你們也一直都瞧著,比起縣城裡鄉紳大戶遠是比不得的,本是耕讀之家,農桑雜事也多,確是不如縣城之戶體麵。”
“要想請去了我和小滿不會為難,再給你們倆一些銀錢作為遣散費用,也當你們在家裡儘心的一些心意了;但是若你們有心留下,我和小滿也不會虧待你們倆,一應的吃穿自是短缺不了,將來到了年紀也給你們選配好的人戶。”
大壯和水芹菜互看了彼此一眼,齊整給杜衡跪下:“東家待小人仁厚,小人願意留在主家裡一直伺候,儘心竭力辦事兒,絕無二心。”
其實杜衡中了秀才,大壯和水芹菜家裡就已經估摸出來主家要置辦家奴了,這是朝廷的恩惠。
秦家雖然家業算不得大,可多兩口人吃飯還是養得起,人家自是要家奴的,不論是裝點門麵,還是做事方便,此事勢在必行。
這自家的孩子雖然偶時回家一趟,可送去秦家時皮包骨頭的孩子,而下回家是肉眼可見的滋潤不少,日子好壞不必多說論誰也瞧的出來。
到底自生的親骨肉,看著孩子日子過得好當然欣慰。
眼看著秦家更上一層樓,家裡人便提前同孩子交待過了,東家若是有心收家奴,不妨舍了身契過去,跟著良善的主子做事兒,吃喝不愁的,可不比在外頭討日子差。
為此大壯和水芹菜聽了杜衡的話,當即就表了忠心願意留下來,父母的意思是一方麵,日子實打實過得如何,他們心裡自己也有數,雖是要淪做奴契,可離了此處飯都說不準能不能吃飽,又還談什麼彆的指望。
杜衡見兩個孩子誠心,於是便前去給走了戶籍手續把人收到了家裡。
而下人儘可放心使用,空閒之時杜衡還教起兩個人識點字算算數。
秦小滿也儘把家裡造紙的手藝讓大壯過手,收竹子,讓雇農來幫閒等一應事情交他大半主理。
臨入夏裡,秦小滿號集著人蓋了個小造紙坊。
堆放竹子,造紙一應的浸竹,煮穰,成紙和烤紙,全都安排在一處,再不必東奔西走的
。
另外秦小滿又雇了個會手藝做毛筆的老師傅,做點竹杆子毛筆,雖是最普通價格低廉的筆,但是算賬下來自請人做,比去旁的文坊裡進貨成本要低不少。
杜衡讀書的事情上他幫不上什麼忙,便隻有費心著家裡的一點小生意,這生意越做倒是越順手。
“抱抱,來小叔父好生看看。”
“瞧這小臉兒肉嘟嘟的,圓盤子一樣。”
秦小竹看著自家的大胖小子被秦小滿揉來揉去的,他磕了幾顆南瓜子兒,拾起秦小滿帶過來的幾件小衣。
摸著料子很是滑手,觸感生涼,這天氣裡孩子穿著貼身涼爽。
料子好也就罷了,上頭的刺繡果子圖樣做的當真是栩栩如生,有了小孩子的人家看著這些都喜歡。
“你這是成親又做了小爹,連針線功夫都撿起來了?我看著可不像是你的手藝。”
秦小滿拍了拍胖小子的背,男娃子鬨騰的很,那麼一點兒就手腳動彈可不停歇,他抱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覺得有些乏力了,這娃子帶著不比乾活兒輕鬆。
一點都不像承意小娃安靜,他之前帶著簡直鬆快,感覺能一次性帶倆,而下見識了鬨騰的才發覺自家的娃有多體貼人。
“我哪裡會做這種玩意兒,這是先時懷意哥兒的時候杜衡給孩子做的。這幾件男娃子穿,自己做的旁人送的小衣不少,我就沒給承意穿這兩件兒。這朝拿來給這胖小子穿正合適。”
“嘖,我說就有沒有杜衡不會的東西,他可真是......一大男人連針線活兒都乾得下。”
原先在村子裡見他會料理飯食他就覺得挺離譜了,而下又見識了他這活計,簡直讓人咂舌。
“那是,我這福氣旁人自然是沒有的。”
“我聽說你們家杜衡中秀才以後可風光的很,鄉紳想拉攏,知縣也青睞。”
秦小滿道:“哪裡說得那麼好,他要參加明年八月的秋闈,埋著頭讀書呢,沒如何出去結交。”
秦小竹笑了一聲:“他們男人的事情管不得,不過倒是你也沒閒著,還在村裡蓋了造紙坊,家裡的生意可被你料理的好。”
“我這回過來看看我的小侄兒,順道也有事情想拜托你。”
秦小竹聞言挑起眉毛:“你還能有事兒拜托我?”
“你們家李老五隔三差五就要出去進茶葉,聽說今年去蘇州拿了好茶,現在鋪子裡的生意好的很。他們有靠譜的商隊,蘇州富庶繁華,多少東西自是都比咱們這小縣城裡的好,下回李開去那頭拿貨,想著也托他幫我們帶些好的筆墨回來。”
秦小滿管著家裡的鋪子,起始鋪子裡來的都是些貧寒讀書人,圖實惠前來買文房所用。
時日長了,縣城裡的商鋪也有學走他們家路子的書坊,雖是自家鋪子口碑做了起來,生意還是不錯,但長久下去也是不行。
還得是多點花樣門路,秦小滿便想著從外頭再拿點好貨,到時候價格上還是親民一些,素日來鋪子裡的讀書人也有問好貨的。
秦小竹搖了搖頭:“你還真是閒不下來,現在是有自己的生意經了。”
“你小叔父的東西可真不好拿,白收不得。”
“等李開回來我就跟他說一聲。”
秦小滿見狀樂嗬道:“你放心,一應的路費關費該是多少我們都按價給。”
“曉得你們家杜衡中了秀才,現在商稅繳納的少,你出手是大方了。”
秦小滿笑眯眯的沒應話。
“誒,說起中榜一事兒,還有一樁閒事兒沒同你說。”
秦小竹說著好笑:“我生孩子的時候我那四嫂不是過來裝了一通長輩,還拉著你說了好一會兒話呢。”
“我曉得她啊,好似聽說李四
哥也中了秀才,她這朝怕是得意的很。”
秦小竹冷嗤了一聲:“原本是很得意的。”
自家男人原本的童生是捐來的,沒少受身邊的讀書世家拿著說笑,而下中了秀才無疑是打了原先笑話之人的臉。
家裡大擺了宴席,秦小竹借故說還在月子裡便沒去看她得意的嘴臉。
結果那四嫂沒得意上幾日,因著一直沒生個繼承家裡香火的出來,年紀又大了眼見是不好再生養。
李老四一直受著嶽家的提攜,李家尊老也就不好意思多說香火的事兒。
現在李老四中秀才了,李家原本就是地主人家,腰杆子還算硬,而下無疑錦上添花,自也覺得家裡的門第高了起來。
老四一脈是家裡最出息的,怎能後繼無人,借著中了秀才一事便要求給兒子娶個小的來延綿子嗣。
現在四房裡可熱鬨的很,那四嫂子天天跟小的鬥智鬥勇,哪裡還有先時的神氣,再沒空閒功夫到秦小竹這頭來說嘴了。
秦小滿嘖嘖:“左右你那四嫂也確實是閒,而下給她找點事情來做正好。先前還拉著我說起長短來了。”
秦小竹心中痛快,得意了一會兒後看向秦小滿:“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們家杜衡風頭這麼盛,我可跟你說,那些個縣城裡頭的人為了人脈可什麼都乾得出來,要是給杜衡塞兩個人來你不是夠嗆?”
“我們家可比不得李家的家業,養不起那麼多人口。杜衡可是上門的,那些有心思的想把人往哪裡放啊。”
秦小滿漫不經心道:“再者杜衡那樣,他應付的過來那麼多人嘛。”
麵皮兒薄,動不動就臉紅耳根子熱的,真的要是塞了小的來,估計連杜衡的手指頭都摸不到,也就隻能給他端茶倒水洗腳了。
秦小竹卻是會錯了意,一口茶水嗆了出來:“看著也沒那麼差勁吧.......”
杜衡雖然生的是膚白相貌好,即便不見得多壯碩,但也是挺拔的,竟然多兩個人都應付不下,那秦小滿不是挺慘的?
看他整日精力旺盛的跟猴兒一樣,打小就上樹下河,那指定是做彆的事也很能鬨騰。
偏生遇見個文弱的,哎......那不是一方倒黴,簡直是兩個都倒黴。
秦小滿不曉得眼前的人已經想了那許多,也拽了句文:“嗐,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秦小竹會意一般,喃喃道:“看來這讀書人也不見得樣樣都好嘛。”
過了些日子。
秦小滿正在給承意小娃洗澡,水裡放了些驅蚊的清涼油,小娃坐在澡盆裡很舒適,半天都不肯起來。
水嘩嘩的攪,歡樂的聲音傳遍一屋子。
“快起來啦,都洗了一炷香了,待會兒蚊子咬屁股。”
秦小滿正在往小娃白花花的背上澆水,看著在旁頭蹲下的杜衡,道:“今天的書溫習完了?”
“明日休沐,你忘了啊?”
“雖是休沐,可每日該溫的書也得溫習完。不是決心要下秋闈嘛?”
杜衡沒應話,取了一塊吸水的布來,一把將玩水的小娃給包住抱了起來。
“不要,不要起來,要洗澡澡。”
承意小娃離了水很不高興,癟著小嘴兒在杜衡懷裡亂動。
“乖,在水裡泡的太久小孩子就長不高了,到時候就像地裡的小南瓜一樣,爹爹要去摘瓜都找不到。承意想變成小南瓜嗎?”
一聽這話,小哥兒立馬躲到了杜衡的懷裡不在亂動了,南瓜家裡也有,就那麼一團子,他才不要變成那樣。
杜衡這才拿上衣服,給小家夥慢慢穿上:“我們意哥兒穿上這件緋色的衣裳可真乖,是世上最漂亮的小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