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了,秦小滿關了鋪麵預備回村裡,駕著牛車快到城門口了。
坐在馬車裡頭的小朋友探出腦袋一直在馬車窗前看著外頭的街市,眼巴巴兒的望著。
“行吧,小爹給你買一塊。”
秦小滿勒住馬兒,跳下車正要去小販那兒買寒瓜,承意連忙道:“阿爹我也想下來。”
“一會兒的功夫下來乾嘛。”
秦小滿嘴上說著,但還是把站在馬車上的小崽子還抱了下來,他牽著人道:“街上車馬多,可不能亂跑噢。”
“知道。”
承意跟著秦小滿的步子,小跑著到街邊上去,小爹跟商販討價還價的功夫,他偏著腦袋看著似火紅霞的城門,眼睛眨了眨。
“阿爹,馬車,好多馬車!”
秦小滿正在掏錢,被小崽子搖著衣角,他眉心微動,順著聲音回頭便見著一列車馬隊伍往著進城的方向來。
也不曉得是誰呼了一聲:“新科舉子們回來了!”
秦小滿心中一窒,連忙跨出了兩步出去觀看,承意連忙問道:“是爹爹回來了嗎?”
“許是吧。”
秦小滿正隆著眉毛看車馬隊伍,不曉得杜衡有沒有在其間,就見著為首的一輛馬車停了下來。
已是一個半月有多沒有見過的人,此時從車上走了下來,秦小滿
都有些不可確信是真的。
“我回來了。”
杜衡看著夕陽下喧嚷的街市邊上,一手抱著寒瓜,一隻手還牽著個小崽子的人,心中欣喜之餘又微有酸楚。
“爹爹!”
承意軟糯糯的喚了一聲。
杜衡信步而來,一把就將小崽子抱了起來。
承意高興的小腿兒直蹬,緊緊抱著杜衡的脖子將臉蛋兒貼在他脖子上,嗅著熟悉的味道,歡喜的很。
秦小滿看著人,抿了抿唇,眼底也是微有些濕意。
杜衡握住了他的手:“回來了。”
秦小滿微低下了些頭,輕輕點了點。
“杜舉人,還得去見一麵知縣大人。”
衙差倒是不想打斷人家一家三口團聚,但是他們也公務在身。
“去,先去縣衙,我跟承意在鋪子裡等著你事情處理完了再一道回家。”
“好。”
承意才被抱一會兒就聽杜衡又要走,心下舍不得:“爹爹。”
“乖,爹爹有事要忙,待會兒就來找你和小爹,在府城裡給你買了好些吃食,晚上回家讓你拆好不好?”
承意看著杜衡,再是不舍得也乖乖點了點頭。
這次鄉試落霞縣中舉十二人,錦團縣下六個縣城,錄取人數六十六人,若是平均縣城中舉人數,落霞縣也超出了平均線。
且還又有一個名列前茅的,作為一直不溫不火的縣城,此番知縣也長了些臉,對這批舉子自是歡喜的很。
知縣少不得是要牽頭再辦宴席做賀,隻不過念著考生舟車勞頓,自是沒有急於一時,宴會就定在了三日之後。
簡單的誇許了幾句,舉子們也便能散了各自歸家。
一行人在路上早已經結識,往後在縣裡少不得來往走動,大家又相互告辭了一番。
杜衡連忙趕回了鋪子上,與老婆孩子團聚一場。
“買這許多的東西,也不嫌帶回來麻煩。”
回去的路上,小馬車裡塞滿了杜衡從府城買的一應禮品,倒是叫人都沒法落座了。
杜衡便抱著承意小朋友,和秦小滿一同坐在馬車外頭,迎著秋日晚風,一家三口滿心歡喜的一道回家去。
“都是些吃食糕點,還有府城裡時新的料子。好不易去一趟府城,不單給家裡帶點,也能把料子拿些送去二叔家裡,大嫂二嫂的估摸也瞧得上這些料子。”
秦小滿嘴上帶著笑:“你倒是想的周到,隻怕是沒少花錢。”
杜衡道:“這回中舉名列前茅,知府大人恩賞了五十兩銀子,夠花。”
秦小滿一笑:“那自是該你手頭闊綽。”
回到家裡杜衡誰也沒有驚動,先自家看了府城帶回來的諸多禮品,小承意歡喜的吃了好幾塊甜糕,夜裡入睡嘴裡都還甜絲絲的。
隻是小家夥怕了杜衡又走,要他抱著才安心睡去。
杜衡摟著小崽子,親了好幾口,這才讓芹哥兒抱去睡。
瞧著小崽子安然睡下,杜衡心裡也暖暖的。
見小滿前去洗漱了,杜衡在堂屋中坐下,家裡雖是簡陋還不如在府城租住的小院兒,但卻是讓他心裡無比的安穩。
有道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
他吃了一口茶水,閒把水芹菜叫到了跟前:“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家裡一切可都還好?”
“回東家的話,一切都好著。”
聽聞家裡好杜衡心裡也寬慰,道:“雇農可都按時繳納糧食,村裡城裡是否有人尋麻煩,找主子不痛快的?”
水芹菜想了想,確實東家走的這些日子家裡都安生,並沒有什麼不好。
不過他眸子忽動,想起一樁事來:“主子一直想
在縣城裡置辦處宅子,前陣子聽說有合適的,倒是去瞧了瞧。”
說起宅子杜衡確有打算,聽到說小滿已經有看過的,若是合適倒是一舉兩得,他不禁趕緊詢問:“什麼地方的宅子?主子可看得上?”
“福積巷的,二進院宅子,主子看了很是喜歡。宅主也十分願意把房舍賣給咱們這等清白人家,原本說好了等東家回來再做定奪,隻是忽又來了個十分蠻橫的秀才將那宅子搶了去,言語之間對主子還十分不客氣。”
“秀才?”杜衡疊起眉頭:“既也是有功名的讀書人,怎麼這麼不講理?”
“奴婢不知,隻聽說是姓王。”
“姓王?”杜衡眸光微動,他記得認識的人裡好似並沒有這號人物,還需打聽:“好了,我曉得了,不必在主子麵前多言,你去忙吧。”
回了縣裡又是一番應酬忙碌,杜衡先回了書院報喜,又帶著一家三口在秦知閆家中一同慶賀。
村裡也是鄉親裡正的前來道喜,緊接著又是知府大人設宴,杜衡忙得不見空閒。
他原本不是個厭煩宴席的人,這一茬茬的酒宴下來也實屬有些煩悶了。
酒量原就並不多好,偏生鄉試拔得頭籌,一應慶賀他都有在做主客,拍馬屁奉承,自謙應酬雲雲......簡直把他幾近掏空。
這日休沐了,他才得出空閒來,前去打聽了自己不在縣裡的日子欺負他夫郎的王姓秀才。
“他祖上原是做點小生意的,在縣裡倒是有點小錢,陛下恩準商戶之子科舉之後,王家便送了子孫讀書,到這一代的王益康總算是中了個秀才。王家歡欣鼓舞,對這王秀才喜愛的緊。”
王家的生意做的並不大,又愛裝麵子,銀錢自是流水一般花銷出去。隻不過這王益康中了秀才後,可減免些商稅,便有小商戶投奔在門下,少不得會給些庇佑補償的費用,為此王家過得還挺是滋潤。
自是唯利是圖,早就沒了讀書人的風骨,縣裡的清流人家都很是瞧不起王家,不願如何與之來往。
那王益康年紀已經三十有餘,借著秀才的功名飛揚跋扈欺壓貧寒老百姓,一貫是欺軟怕硬,遇到厲害的便馬屁拍的響,遇到不如自己的,從不睜眼相瞧,這朝丁憂並未曾前去府城趕考。
“這王益康不講理,也不守孝道,且還在這丁憂期間竟酒樓吃宴也便罷了,偷摸著還混跡花樓瓦肆。”
杜衡聽著百事通說著這王家的事兒,越聽眉頭越緊:“當朝重視孝道,丁憂期間當閉門守孝,如何還這般張揚吃酒耍樂,就不怕學政消他功名?”
“尋常老百姓誰敢說他個不是,他籠著些縣裡的流子,誰讓他不愉就去找人麻煩。大夥兒都怕他,誰敢招惹。”
杜衡心下了然,從兜裡取了些賞錢丟給百事通,起身離去。
“多謝杜舉人,多謝杜舉人。”
......
這日,青雨茶樓裡。
“王秀才,您說要那我那宅子,定金是交了,可這究竟什麼時候把錢結清,也好錢貨兩清嘛。”
張老醫師四處打聽,可算是在茶樓裡尋到了王益康。
隻見人翹著條腿,由著身側跪坐著的有些姿色的小妞給他捏垂著腿,身前又是一桌酒菜,一準兒紈絝子弟的派頭。
聽到這苦口婆心的聲音,王益康偏頭瞧了一眼前來催賬的張老兒,漫不經心道:“既是繳納了定金,你那宅子我就是要的,隻不過而下我還不急著搬家。”
王益康湊近了些張老醫師:“還在侍孝期呢,哪裡好大張旗鼓搬家,都說醫者父母心,張醫師也體諒體諒嘛。”
張老醫師苦著張臉:“可這宅子我是急著出手,也還等著用錢嘛。這都一個月有餘了,不然這樣可行,王秀才把餘下的錢結
了,我便把鑰匙交給您,想什麼時候搬進去您也方便不是。”
“誒,不著急嘛。”
怎能不急,這繳納了定金就把他那宅子霸著,也沒有旁人再敢去看宅子,原是不想賣於他的也隻能賣給他,此番竟還拖延著不肯給錢。
張老醫師也是啞巴吃黃連。
“王秀才便行個方便,不然我將這押金退於王秀才,您再尋他宅如何?”
王益康聽聞這話砰的摔了碗碟,怒罵道:“不過一個破醫師竟然還同我這秀才相公叫囂起來了,我瞧得上你那破宅子是你的福氣!那積年老宅可有出過什麼有功名的讀書人?我若是住進去那是你們張家祖墳冒青煙!”
“來人,快把這不識得的老兒給趕出去!”
張老醫師嚇得腿一軟:“王秀才!”
隻聽門外應聲衝進來了幾個人,張老醫師手發抖,正要蜷縮於一旁,然則進來的人未曾動他,反倒是將那王益康一下子給扣了起來。
驚得那衣著輕快的陪侍女子尖叫一聲躲到了一側。
王益康也被突來的變故驚嚇一跳,想要掙紮卻被身後的人死死摁在了桌麵上,他不免叫囂:“你們這是做什麼!我是秀才相公!你們這般粗魯對待文人秀才該當何罪!”
衙差冷聲道:“你還是什麼秀才。侍孝其間不守孝道出來喝酒狎妓,敗壞讀書人的名聲,學政大為惱怒,這朝扣你回衙門聽審,你還能保住秀才功名?”
王益康聽聞要被扭送去衙門審理,心中大駭:“你們,你們!”
張老醫師嚇了個趔趄,跟在衙差後頭就那麼瞧著王益康被拖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