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二月底下播,在適宜的氣溫下莖塊膨脹發芽,曆經一百天左右的生長周期成熟。
尋常土豆的花開掉落後二十天,植株枯萎後,土豆便能進行收挖了。
“知府大人呢?怎的又不見人?”
同知從理政堂中出來,他帶著卷宗過來給杜衡過目,幾次三番都沒碰見人。
雖說並不是什麼要緊事情非要見到杜衡不可,但是好幾回過來都沒有看到知府,作為頂頭上司,下屬的還是得要知道人的行蹤才是。
見著了工位距離知府理政堂近些的同僚,不免問了一句。
“大人一早就帶著人出城去了。”
同知挑起眉:“又出城啦?”
“是啊,大人說城外開的地種植的西洋貨能收了。”
“知府大人當真是勤勉,這等小事尚且親力親為,咱們當是多多學習才是。”
“是矣。”
同知與同僚客套了幾句,回到了自己的辦事處,麵上的和善笑容方才卸下去。
“堂堂知府整日不端坐明堂,反倒是跟泥腿子一般終日去守著那一畝三分地,傳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大人還不知咱那知府本就是泥腿子出身麼,雖是而今官袍加深,可是還舍不下往昔的吃飯功夫呢。”
同知笑了一聲:“也不知那西洋疙瘩能值出幾個錢來,彆竹籃打水一場空才是。前些日子從城外路過種了西洋疙瘩的新地瞧了一眼,連植株都已經枯萎凋爛了,一片地都是衰相,能有甚麼收成,可惜了花費許多心思去料理。”
“可不是,那沙石地連農戶都不肯開,沒甚麼肥力,怎好種莊稼嘛。”
既曉得知府出了城去收西洋貨了,兩人更是伸直了腿閒嘮消磨著光陰等下衙好走人。
臨近午時,同知放下茶盞子,估摸著知府怕是不會再過來了,屁股一抬從辦事處出去預備回家吃飯。
方才到府衙門口,就見衙役趕著兩輛牛車回來了!
同知連忙撒住了腳,側身隱了回去,待著外頭搬運的聲音嘈雜起來了他才仿佛聽到動靜一般出去。
“大人,您回來了?”
他朗聲問了一句,趕緊迎了上去,裝糊塗一般問道:“這是何物?”
杜衡帶著人挖了一上午的土豆,雖說熹江府氣候溫和,但是秋收時節又熱火朝天的乾一上午的活計,還是能把人累的一頭汗水。
他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把從板車上卸下來的籮筐上頭蓋著的麻布給掀開,一筐子黃溜溜的土豆赫然出現在了眼前。
土豆大的有拳頭一般,小的渾圓如彈珠,杜衡把大小分開來放,十分齊整。
累歸累,不過看著初播時的兩筐土豆幾個月就翻了倍,欣慰大過疲累:“年初種的洋芋,曆時三個多月總算是成熟了。今天去收了一畝地回來,收成還行。”
張同知瞪大了老眼,看著十幾籮筐的西洋貨,便是眼前這些起碼也有三五石了,竟然還隻是一畝地的產量。
他有些不信荒枯了一般的洋芋地竟然暗藏玄機,出了這麼多的西洋疙瘩出來。
先前與一個辦事處的下屬閒聊,聽說本土的芋頭也是植株枯萎了才成熟,這西洋貨叫洋芋,想來跟芋頭一樣,當是從土裡刨果實。
他沒甚麼農桑經驗,而下見著西洋疙瘩還沾著土,想來是下屬說對了。
但眼前也不是糾結於西洋疙瘩怎麼種出來的,而是一畝地他便產出了這許多的疙瘩來,城郊那片地荒蕪至此竟也能有如此產量,若是土質好些,豈非翻天?!
先前大夥兒還私底下說知府是被胡商給蠱惑了,幾個土疙瘩就算種下了又能產多少出來,現下實打實擺在了麵前,實乃叫人驚詫。
張同知先前的反調唱的最為響,見此情形,道:“知府大人當真慧眼識珠,這西洋貨倒是真能繁衍,瞧這喜人的收獲,也不枉大人精心料理幾月時間。”
他誇讚了幾句,也不甘真心奉承,旋即又笑嗬嗬的拿起了一枚土豆,左看右看:“小官鼠目寸光,見識淺薄,隻是不曉得這西洋貨當如何烹煮,味道可與稻菽味道相同?還望大人不吝賜教。”
杜衡早曉得這老東西是個笑麵虎,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領頭人。
大家既都維持著表麵平和,伸手不打笑臉人,他也笑眯眯道:“張同知彆急,胡商先時告知了本官如何烹煮這西洋貨,春播之前本官便試了一二,這朝豐收,定然與府衙諸位同僚共享。”
過了些日子,府衙的官員都收到了杜衡的請柬,邀請諸同僚到府上參宴。
稍做打聽,竟然還一同邀了府城中的一些有地的鄉紳大戶,以及經營酒樓食肆生意的商賈。
府衙裡的諸官員登即便樂嗬了,他們這知府大人平素有宴自己都不多喜歡應酬參加,今兒倒是好,竟然破天荒的做了宴,還遍邀如此多賓客,實在是稀奇。
請柬中且寫得明明白白,是邀請諸人前去品鑒西洋貨。
早聽說知府年初開地種了西洋貨,隔三差五就得親自下地去照料,前些日子帶著家眷親自收挖,據府役說三畝多地產了三十多石的疙瘩。
如此產量喜人,諸官員也對此起了些興趣,今聞知府要設宴請諸位前去品嘗這西洋貨,更是熱切議論了起來。
八月十二,在一眾受邀賓客的期待之中,這場西洋宴總算是開始了。
“這個絲兒可以再細一點,一定要先泡水去了澱粉,不然下鍋炒粘鍋容易糊,保持鮮脆的口感上佳!”
“洋芋泥搗碎一些,丸子炸的表皮金黃。燒排骨的洋芋滾刀切塊兒......”
秦小滿插著腰,看著寬大的廚房占滿了人,廚子廚娘就十幾個,又另有墩子,燒火丫頭,一杆子人二三十。
煎炸煮炒,隻聽鐵鍋與鍋鏟不斷發出碰撞的聲音,氛圍由烹煮好的菜香一烘染,更是熱鬨。
杜衡在後廚裡監工指揮,跑的腳不離地,趁著人過來去看廚子做菜,秦小滿一把拉住了人。
“好啦,都訓練七八日了,這些都是經驗老道的廚子,人家都學你交待的菜樣這麼久,用不著你再監工交待。外頭賓客都來了,你這做東的一直埋在後廚裡不叫事兒。”
話畢,他從袖子裡取出了塊帕子,給杜衡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