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
伴君十餘載,君亦看臣十餘載,杜衡那點還沒開口的心思,又被燕呈啟穩穩堵了回來。
“多謝陛下體恤。”
“你也是,大喜的日子,竟是要些補品,朕還少得了不成。”
杜衡強顏歡笑:“陛下說的是。”
秦小滿聞言,臉上笑眯眯,心下吃了生苦瓜,繃緊的弦兒倒是鬆開了,他暗戳戳夾了一筷子菜給塞進了嘴裡。
人總是貪婪,越是得不到的,他反倒是越想得到。
一旦滋生出了退休的心思,那便是洪水湧進平原,一瀉千裡。
五十一歲這年,杜衡努力工作想要老板看在兢兢業業的情麵上讓他一把老骨頭早日榮休。
他帶人外交,安穩邊民,巧舌如簧讓邊境小國自願效忠。
龍顏大悅,但對大學士要榮休的想法裝聾作啞。
五十三歲這年,杜衡主張開辟海運商路,將中原上好的絲綢瓷器裝船出海,回來時帶回了稀有作物再次改善了糧產。
龍顏大悅,但對大學士直接放棄榮休自請致仕表示拒絕。
五十四歲這年,杜衡肩周炎,經常寫文章手抖,工作十分艱難。
陛下深表體恤,但親自找了代筆。
五十五歲這年,杜衡頸椎病,腰腿坐骨神經疼痛,屢屢告假,工作雪上加霜。
陛下深表體恤,但………
但還沒有針對性關懷,內閣的人倒是先來求情了:“陛下,杜大學士身子多有不適,不然……”
“他那身體是當真不適還是自發不適啊?”
“今日在內閣見杜大學士咳的好生厲害,麵色發白……”
燕呈啟眼睛還在奏折上:“他本就膚白,你怕是看花了眼,不然朕也給你配個西洋眼鏡?”
“這些年杜大學士為朝廷奔走,殫精竭慮,赴邊關,下寒地,從未有過推辭與一句抱怨。人總歸是血肉之軀,老來身子有所虧空……”太保看了一眼皇帝:“也是常情。”
燕呈啟聞言抬起頭看著太保。
太保心中咯噔一下,他閉了嘴,不再敢多言。
“也是,他耕讀出身,聽聞早年間家貧親身耕種,一邊苦讀。”燕呈啟歎了口氣:“你去讓他來吧。”
太保鬆了口氣,領命出去。
“真的鬆口了?”
“說要尋你麵談。”
“那生氣沒?”
“難說。”
杜衡給了太保一手肘:“師兄這不是誠心叫我心裡沒有底麼。”
穆惕歎了口氣:“你就非要如此不可?”
杜衡扶著腰,倒吸了口冷氣。
穆惕張了張嘴,勸留的話到底沒說出來,未經他人苦,自也沒法勸,其實他都不曉得杜衡是不是真的身體不行了。
同窗一場,他自也隻有儘力全他所願。
“好了,當無妨,去吧。”
杜衡提了口氣。
“微臣叩見陛下。”
“起來吧。”
杜衡站起身,安靜立在堂中,燕呈啟也未開口,就那麼看著杜衡。
瞧的久了,杜衡渾身不適,不免乾咳:“不知微臣是否體態不雅?”
“朕聽穆惕說你臉色蒼白,仔細瞧瞧看他有沒有欺君。”
杜衡乾乾抿了抿嘴,這是敲山震虎啊。
“太保大人細心備至,總是關切體諒同僚。”
“他體諒同僚不見得,倒是很體諒你。”
杜衡連忙跪下:“臣有罪。”
燕呈啟丟開奏折,看著跪下的杜衡:“朕的歲數尚且比你大些,而今也還高坐明堂,你急什麼告老還鄉。”
“陛下春秋鼎盛,微臣慚愧。”
“太子年紀也不小了,朕預備這兩年將天下交到他手上,屆時朕退居太上皇,太子總不能沒有人輔佐。你再做兩年,替朕看著太子,屆時他提你做首輔是理所應當。”
杜衡跪著:“澹策必當為太子效犬馬之勞,微臣一把老骨頭又何須折騰。陛下,您是知道微臣不在乎那些權勢名分的。”
“你就真當執拗如此!”
“臣老了。”
燕呈啟氣悶站起身,瞧著堂下虔誠跪地的人,心中也滿是無奈。
半晌後,燕呈啟重新坐回了龍椅上:“罷了,你既是心意已決,那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