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策正琢磨著往哪家茶樓走,突然被燕沅抓住了胳膊。
“我聽說你哥哥要議親了,這事兒是真的還是假的?”
澹策眉心一緊:“問這個作何?”
“你且答我是與不是。”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倒是也沒什麼好隱瞞,澹策點了點頭。
燕沅著急道:“可有選好人家?”
“沒有,你也是曉得的,這些年一直有媒人上門,不過我爹又舍不得哥哥那麼早成親,為此一直沒有如何看人家。去年二皇子選妃,爹爹便開始著急了。”
“杜大人著急什麼?”
“我哥哥從小被家裡保護的很好,生性單純,應付不了皇家後宅之事。我爹怕他入選,也不想他與人為妾,自然開始著急議親選人家了。”
澹策看著若有所思的燕沅:“這些家裡事若非是與你交好,我可是隻字不會提的,你可不能拿著四處說。”
“這我還能不知麼!”
燕沅拉著澹策不放,小心道:“那杜大人挑女婿的門檻是什麼啊?”
澹策疊起眉頭:“你問這個乾什麼?”
“我什麼意思你能不明白麼!”
燕沅著急:“這麼大的事情,你也不早同我知會一聲。”
澹策抱著雙手打量了燕沅一眼:“你小子可真會盤算,竟然惦記我哥。”
燕沅道:“我不惦記你哥,隔三差五往你們家跑什麼。”
澹策切了一聲:“我就說你沒安好心,先前還死活不認。”
不過禮儀教條之下的人總是嘴硬,他倒是也見怪不怪了,而下也不想說這些沒有用的事情。
“去年秋闈你未能上榜,王爺要你好生讀書,他能答應你上家裡求親?”
燕沅道:“那我能眼睜睜看著承意和彆人議親不成!我這就回去設法求我父王,他原本便賞識杜大人,兩家結好,定然會答應。”
澹策一把拉住急躁的燕沅:“你與我交好,但肖想我哥,有些話我還是要同你說明白。”
“你說!”
“我爹並不在乎女婿的身世地位,也並不指著女婿給他能帶來什麼名譽,他看的是人品德行,最要緊的是一個能全心全意待我哥哥的人。為此他才不想哥哥去選皇妃。”
他看著燕沅:“你能明白嗎?”
燕沅當即答複:“我自是明白!你放心,我定然全心全意的待承意。”
澹策沉默了片刻:“好,既然你今日承諾,那我儘可能幫你。”
燕沅喜出望外:“我定然不負承意!”
有了澹策開後門,即便是承意不如何出門,燕沅遇見他的機會次數也多了許多。
杜衡看著來府裡愈發頻繁的找澹策談論書文的世子,瞧在眼裡,但也不曾多言。
四月初,京城春色正好,承意尋了一件顏色鮮亮的輕衫穿上,難得出了趟門。
自從知道家裡開始給他張羅留意人家,他就沒如何出門了,實乃是京城裡見色起意的人多,今兒個在湖邊逗留片刻,明兒就有人送帖來。
他不想給家裡添麻煩,索性就躲在家裡不出去了。
一窩就是小幾個月,如今京都已是春暖之色,杜衡和秦小滿知曉他怕冷先前他在家裡待著也沒說什麼,這朝天氣暖和了,不免勸他出去走動走動,終日在府裡隻怕是憋悶出病來。
“公子,我們往哪兒走?不妨去城郊賞花吧,而今城外有大片的菜花兒開的正是好呢,今兒又有風,還能放放紙鳶。”
“內城去一趟城郊也要好一陣功夫,算了,時下城中也可見春色,尋個臨湖的茶樓瞧瞧河鴨戲水,楊柳依依也是很能打發時間。”
常年跟在承意身邊的小圓子提議道:“那去南西齋吧,就建在湖中間,聽聞齋裡新出了春花糕,公子可以去嘗嘗。”
“也就那些花樣,哪年不是如此。”
小圓子又思索了片刻:“那去安平街的四季茶樓如何,今兒不是春闈結束了麼,去茶樓上吃一盞茶水,還能見書生出來,定然熱鬨。”
承意瞧了一眼靠近皇城的安平街,小圓子以為自家公子還不滿時,卻聽到人道了一句:“也好。離家不遠還能步行前去,走走舒展舒展筋骨也順了爹爹和小爹的意。”
小圓子高興道:“好嘞!”
四季茶樓位置選的好,背靠護城河,前臨街市,既可以賞河邊春色,又可見鬨市街景。
然則最妙的還是茶樓正對著貢院,憑欄可以清晰望見所有考生進出。
今兒考畢,茶樓的生意也很好。
所幸是承意出門的早,又賞了半吊錢,夥計便殷勤的給主仆倆尋了雅間臨窗的一個好位置,可以看見貢院的東門。
承意聽見外頭嘰嘰喳喳的,有許多小姑娘在議論今年的春闈。
說談著殿試過後一甲郎君遊街,屆時可以一覽風采。
他對大考倒是也挺上心,畢竟自家弟弟也是學子,聽聞三年前殿試後陛下選的探花郎風采平平,讓諸人都有些失望。
為此今年大家自然是拭目以待。
承意望著貢院,微微有些惆悵。
“公子是遺憾澹策少爺今年沒有下場麼?依澹策少爺的風采,那做探花可是綽綽有餘,屆時遊街定然是萬人空巷!”
承意好笑道:“一甲進士談何容易,爹爹才學斐然也隻是個舉子,讀書人裡不乏長了探花臉的,但是有做探花才學的可沒有兩個。”
“連老爺都誇少爺的文章做得好,奴婢覺得澹策少爺定然可以。”
主仆倆說笑了一會兒,小圓子忽然呼了一聲。
“哎呀,怎的飄來烏雲了,可彆下雨。”
承意聞言走到窗前,方才還有些融融日色,不知覺天暗了下去。
春時的太陽有時便是此般,忽有陽忽又暗的,就得看雲會不會飄走。
不過一刻鐘,雲沒有被風吹走,天更暗了些,如此怕是要下雨。
“公子,咱們沒有拿傘,也沒有叫馬車,可要先回去,待會兒若是下雨可就不好走了。這春雨一下來就不容易停下,一下好些日子。”
小圓子看見方才還熱鬨的街市,現在人流都分散了,都在說著要下雨。
承意凝起眉頭,他偏頭再次看了一眼貢院方向,微有遲疑。
疏忽打鈴響起,一聲唱停,安靜的貢院慢慢嘈雜沸騰了起來。
承意邊沒有應答小圓子嘮叨的話,目光緊緊看著貢院的大門。
隨著一聲沉悶的嘎吱,院門打開,旋即就跑出來了腿腳快的考生。
“在那巴掌大小的號房裡這麼些日子,可把我給憋悶死了。”
“這朝出來了空氣都是舒暢的。”
“此次會試考題巧妙,隻怕三年後我還得再來了。”
.......
貢院出來的人流湧入安平街,讓原本因為快要下雨而疏散了的街道頓時又熱鬨了起來。
承意靜靜的看著,神色未有鬆動。
“我說哥哥清早就出門了,還以為是去了城外賞春,沒想到就連內城都不曾出。”
承意聞聲,回頭見著是澹策來了。
“你怎曉得我在這裡?”
“方巧在底下瞧見,車馬也沒有準備,怕你淋雨了上來看看。”
澹策走上前:“哥哥來看今年的春闈書生?”
承意笑了笑:“小圓子說這邊熱鬨,我又懶得出城,就過來了。”
“幸好是沒有走遠,眼瞧這就快要下雨了。”
“今年我未下場,也沒什麼好瞧的。外頭有些起風,哥哥又穿的單薄,春雨下來一時半會兒不會停,一起回家吧。等下回春闈,哥哥想在外頭看多久都成。”
承意笑了一聲,他憑欄又望了一眼,微微抿了抿嘴:“好吧,回家。”
兩人一道下樓的時候,已經有些飄雨了,曬乾的青石板很快就被打的雨點斑斑,風裡夾雜著雨絲,還很有些冷意。
承意吸了口涼氣,略有點瑟縮,正想舉頭再看一眼遠處,若是再瞧遠一點便就看見了客棧門口一襲紫衣的人,然而一件披風卻先搭在了他的身上。
披風阻斷了承意向前的目光,也阻斷了遠處不勝欣喜欲要上前的人。
“世子?”
“都說了喚我名字就好。”
燕沅笑了一聲,從下人手裡接過傘撐開打在了承意的頭頂。
承意見著樓下並沒有自家的馬車,看了一眼澹策:“弟弟和世子一道的?”
澹策背著手:“嗯。”
“好了,先上車吧,外頭冷。”
“咱們三人,會不會打攪了世子?”
燕沅道:“怎會,馬車坐五個人都夠的。”
“那便打擾了。”
三人依次上了軒敞的馬車,車軲轆方才轉了沒幾下,澹策忽然一拍大腿:“哎呀,小爹叫我給他買點鹽焗堂的雞,還好想了起來,不然回去又得挨罵。”
承意看著站起來的澹策:“可外頭都下雨了。”
“不礙事,我步子快,一會兒就買好。”
燕沅道:“不然我們隨你一道前去。”
“不必了,外頭吹雨風,哥哥的身體不好,在外頭晃著容易著涼,燕沅你先幫我送哥哥回家去。待會兒我自己回去就行。”
言罷,澹策掀開簾子下了馬車。
承意連忙打開馬車窗子:“拿把傘!”
澹策從馬夫手裡拿過了一把油紙傘,在承意麵前舉了舉:“這下放心了。”
承意笑了起來:“早點去了回來。”
“知道啦!”
馬車重新啟動,車軲轆碾過了已經濕透了的石板,澹策揚起眉頭,自言了一句:“也真是煞費.......”
話還沒說完,他便看見了對麵有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
許是站在人群之中實乃如鶴立雞群惹人側目,也可能是就在正前方容易瞧見。
總之,春日雨幕中,那人單手提著個食盒,望著遠去的軒敞馬車,神色比意氣風發的才學之士名落孫山還要落寞,以至於明明是八尺男兒卻看起來格外單薄。
澹策緊著眉頭,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碰見他,自當初從他爹要去熹平府任職回落霞縣老家之時與之再見過,一晃已經有七年多沒再見著了。
前年他爹要來京城任職,他們本來也回了一次老家,但當時聽說他去寒庭書院讀書了,並未在落霞縣裡,為此也沒遇上。
這麼些年,他去書院求學,讀書,入京以後又是紛繁複雜的人事關係,以至於他也好久沒有去關切過這個曾經和哥哥青梅竹馬的人的消息了。
澹策忽而靈光一閃,他們倆不會是約在了此處一見吧!
想到有這種可能,澹策連忙拍了一下腦門兒,見此情景,他方才鐵定是見著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