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的山景飛躍而過,鬱鬱蔥蔥的樹木山林逐漸被高聳光禿的大山所取代,也就意味著此行的車輛已經駛入高原山區裡了。</p>
高闊到似乎能夠直入雲端的大山,呈遮天蔽日之勢阻斷了人眺望的視線。</p>
這些重疊海拔幾千米的大山嶙峋的有些可怖,山上隻有低矮的灌木和汲取了充足陽光而肆意瘋長的仙人掌。</p>
植被稀薄,掩蓋不住大山上的沙石,遠處盤桓在半山腰的彎曲公路上,不時可見著山上滾落下來的石頭。</p>
若是車技遜色,行駛在這樣的山道上,必然是膽戰心驚。</p>
車上昏昏欲睡的人,被午後落進車窗的太陽從夢中恍醒了過來,斷了一場做的很長的夢。</p>
以至於睜開眼睛看著車窗前頭彎曲的公路時也還有些恍惚,好像不曉得現在置身於何處。</p>
“杜老師,你醒啦?”</p>
車師傅偏頭看了一眼醒過來的人,一張臉白俊的比他們這裡的女人還好看,濃黑的眉毛疊的很緊,狀態似乎不是很樂觀。</p>
“是不是高反了不舒服啊?”</p>
杜衡抬手按了下車窗按鈕,頓時一陣風呼呼的仆到了臉上。</p>
高原地區的風受過雪山的洗禮,哪怕是在刺眼的陽光底下,也依然帶著凜冽的冷意。</p>
他立馬就清醒了不少。</p>
“我還好,不過少有來高原地,可能身體確實有點不適應。”</p>
“你再忍忍,馬上就到了!”</p>
杜衡客氣的同身旁有些粗獷,帶著一股地區口音的男子說了一聲謝謝。</p>
這是他要去支教的四平鄉專門來接他的秦師傅,也是四平鄉唯一的老師,秦老師。</p>
接到電話聽說有支教老師要來,非常熱心的開了車去山外的車站把他接了進來。</p>
再出發之前杜衡其實就已經在網上看過了這次支教的地方。</p>
四平鄉:高原地區,大山深處,交通不便。</p>
進出山區隻用汽車一樣交通方式,並且連高速都沒有,走的都是彎曲又窄小的小山路,高大的大巴走在山頭搖晃的能把不怕死的人都給顛的攥緊安全帶。</p>
簡單來說就是條件不好,但若是好的話,也用不著他來支教了。</p>
來之前杜衡雖然做了不少的心理建設,但當在像百年老樹上纏著的藤蔓一樣的公路上,從一座山翻越到另一座山,坐了七八個小時的汽車後,打開車門的那一刻,他還是沒有穩住胃裡的翻江倒海,直接衝到了一條小溪邊吐了起來。</p>
杜衡感覺把胃裡的東西都給吐了出來,身體才稍微舒服了一點。</p>
他喘著氣站直身體,旁邊適時的遞過來了一瓶水。</p>
“謝謝。”</p>
杜衡人都沒看清就接了過來,連忙擰開瓶蓋兒灌了一大口水進嘴裡,漱了漱發酸的味道,接著麵前又遞過來了個小藥瓶。</p>
有點像口服液。</p>
他順著那隻拿著藥瓶修長的手看過去,這才發現給他送水的是個少年。</p>
也不知什麼時候來的。</p>
他穿著地區上花紋明麗繁複的衣服,脖子上帶了一顆黑褐紋路的天珠,皮膚像地裡的小麥,臉上還有兩團地區上常見的高原紅。</p>
“紅景天,喝了就不高反了。”</p>
杜衡聽見少年清澈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謝謝。”</p>
少年笑起來:“外麵來的人就是客氣,一直說謝謝。”</p>
“阿滿,彆沒禮貌,這是鄉裡新來的支教老師,你要叫杜老師。”</p>
“噢~”</p>
開車的秦師傅道:“杜老師,學校沒有宿舍住,這段時間就要委屈你在我們那兒將就一下了。”</p>
“沒有沒有,是我打擾了。”</p>
“那杜老師就和阿滿一起走吧,他會帶你過去,我還要去一趟市區,那邊也有兩個每年都要過來的支教老師,我去接一下。”</p>
杜衡點了點頭:“那您注意安全。”</p>
師傅揮了揮手,開車又走了。</p>
杜衡看見汽車消失在公路上後,轉身準備去拿行李,就看見少年單手拎著自己的大行李箱,衝著他偏了偏腦袋:“走吧杜老師。”</p>
他連忙衝上去:“東西重,我來。”</p>
然而他還沒有碰到行李箱,箱子就被少年單手拎起甩到了肩上:“這點東西哪裡重啊。”</p>
折身如履平地的就大踏著步子朝前去了。</p>
杜衡微吸了口氣,趕忙跟上去:“你力氣這麼大?”</p>
“那是當然,我能扛起半頭犛牛呢。從山上走到山腳下,絕對不抖腳!”</p>
杜衡看著扛著行李箱還回頭同他挑眉吹噓自己力氣的少年,覺得有些可愛。</p>
“你叫什麼名字?”</p>
“一長串的名字不好記。”</p>
“漢名呢?”</p>
“秦小滿。”</p>
“那剛才的秦師傅是你爸麼?”</p>
“是我叔。”</p>
“你多大了?”</p>
“十八?”</p>
“沒有上學了嗎?”</p>
秦小滿又回過頭:“是不是教書的問題都這麼多啊?杜老師?”</p>
杜衡歉意的笑了笑:“我其實不是老師,現在還在讀研。”</p>
“噢~那可真是文化人。”秦小滿說完,又大聲道:“到了!”</p>
高原地區的房子其實同外麵的房子也沒有太大的區彆,隻是普遍要低矮很多,再來就是外牆上畫了些八寶圖案,很有地區的色彩。</p>
進了院子裡,秦小滿把行禮放下,同站在門口還在四處打量環境的年輕老師說道:“三個房間。”</p>
“嗯?”</p>
“我們這裡隻有三個房間,現在一個我住,一個我叔住,還有一個房間空著,但還有兩個老師要來。”</p>
秦小滿補充道:“我叔的老婆有時候還會送點東西過來。”</p>
杜衡一下子明白了:“那我跟你住,你介意麼?”</p>
“我不介意。”秦小滿拉著行李箱往屋裡走:“跟牛我都睡得著,更何況杜老師。”</p>
杜衡笑了一聲,趕緊跟了上去。</p>
秦小滿的房間不大,床在臨窗的位置,是一米五的配置,兩個人睡夠了。</p>
但當真兩個人躺下時,還是有些局促。</p>
兩個小時前,秦小滿接了一通電話,他叔的車出了點問題,維修要些時間,今天可能回不來,給杜衡表達了一番歉意。</p>
杜衡倒是沒什麼,畢竟自己不是來做客的,就算主人家也沒必要一直陪著他。</p>
簡單的吃了個晚飯,杜衡在沒有浴霸的洗手間裡匆匆洗了個澡就趕緊跑了回來,這邊晚上風吹起來實在是有點冷。</p>
秦小滿躺在床上正玩兒著手機,掃了眼冷得跳著腳出來的人,一撩被子:“杜老師快過來吧。”</p>
杜衡擦頭發的手一頓,沒來由的?竟然有點臉紅。</p>
他沒急著上床,先去行李箱裡取了教案,這才爬上了床。</p>
沾床被子就蓋過來覆到了身上,秦小滿還在他腰側拍了拍,頓時有一股股暖乎乎的沐浴液味道把他包裹了起來。</p>
杜衡看了一眼給他蓋被子,但是眼睛還在自己手機上的少年,輕輕翹起了嘴角。</p>
大山深處沒有夜生活,孤獨的夜燈和晚風作伴,格外的寂靜。</p>
杜衡和秦小滿也沒有說話,兩人靠在床頭上,一個人在檢查教案,一個在玩遊戲,誰也沒有打擾誰。</p>
也不知過了多久,總之秦小滿贏了一局來之不易的遊戲,心裡暢快,正準備再開一場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忽然蓋在了手機屏幕上。</p>
不知道是屏幕發亮襯的那隻手格外白皙,還是原本就是如此。</p>
他疑惑的偏頭看向身旁的杜衡,那人高挺的鼻梁上竟然架上了一副黑邊眼鏡,以至於本就很清雋的人更為書卷氣。</p>
秦小滿還隻在手機上看到過這麼好看的人,忽然有個比短視頻裡還好看的帥哥實打實的坐在自己旁邊,大大咧咧的他鬨得還有點局促了。</p>
“晚上彆玩太久的手機,一個小時已經很夠了,不然容易近視。”</p>
秦小滿看著杜老師鼻梁上的眼鏡,不好意思對有著經驗之談的杜老師發脾氣,他熄滅了手機屏幕:“行。”</p>
“那我睡覺。”</p>
秦小滿把手機放在一旁,躺了下去。</p>
“杜老師,外麵的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樣啊?”</p>
杜衡聞言,垂下眸子看著側躺的少年:“什麼一樣?都像我這麼話多嘮叨麼?”</p>
“誰說這個啊,我是說外麵的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樣好看,皮膚都像你這麼好。”</p>
“這個……”杜衡收回目光望了一眼教案,好像還真思考了一下:“個彆吧,我是那種比較出挑的。”</p>
秦小滿笑起來:“你真誠實。”</p>
他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杜衡光潔的側臉,流暢的臉部線條,很直接:“我能不能摸摸你的臉?”</p>
“嗯?”</p>
“你皮膚好嘛。”</p>
“那也不行。”</p>
“可你剛才都摸我手機了。”</p>
“那能一樣嘛。”</p>
“一樣的。”</p>
“誒誒,彆把我教案給弄壞了,明天還要上課呢!我的眼鏡!”</p>
………</p>
第二天,吃了早飯秦小滿領著杜衡去鄉裡的學校開了門,從家裡到學校其實就幾步路到距離。</p>
小平房就一間教室,雖然還很早,但已經有背著書包的小學生等在門口了。</p>
因為先前聽秦老師說有支教老師來,學生都很高興。</p>
秦小滿吧嗒一聲開了門,站在講台上對下麵的小學生指著了指旁邊的人:“這是新來的杜老師,你們不準調皮,都要聽老師的話,知道沒?”</p>
幾個小學生齊聲道:“知道啦!”</p>
秦小滿把鑰匙交給杜衡:“那我我去放牛了。”</p>
杜衡接過鑰匙,看著少年轉身就投進了晨色冷風的懷抱中,遠山上的雲霧繚繞,隱隱可見些白霜。</p>
“小滿,你多穿點吧。”</p>
“我又不怕冷。”</p>
秦小滿笑著擺了擺手:“杜老師,我回來給你帶些山裡的好東西!”</p>
中午些時候秦老師帶著兩位指教老師回來了,下午三個人輪流給學生下課,輕鬆很多。</p>
學生們也很喜歡新來的老師,一直纏著幾個老師講了很久的課,直到天色不早了才回家去。</p>
杜衡抱著教案回去,看著院子裡隻有一個洗菜的男人:“秦老師,小滿還沒有回來嗎?”</p>
從早上出去以後,中午也沒回來,晃眼天都快黑了,一去還真就給去了一天。</p>
“回來了。”</p>
話音剛落,道上的人先回答了他的話。</p>
杜衡回頭就見著秦小滿騎著一匹黑馬過來,到院子裡一個翻身就下了馬。</p>
旋即一捧格桑花出現在了眼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