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還算豐滿完好的大概就隻有那被石頭斷了性命的飽經風霜的腦袋了。
紅豔豔的細蟲抱成一團從衣物下蠕動著滾出來朝著荀二而去。
黑色的甲蟲對著從紅團上掉落的細蟲蠢蠢欲動,紅色的細蟲拉伸著身體變得更為纖細仿佛隨時都可以寄生。
蟲團沒入荀二的衣物中,黑甲蟲也隱沒在方錘周身的陰影裡,在趙老冷冰冰的視線下,這兩位顯然是選擇了暫歇旗鼓。
荀二和方錘,一個降頭師一個蠱師,兩人都是玩蟲子的高手,但自從相遇就沒發展出什麼惺惺相惜的同好情意,你說我是異國他鄉邪門歪道,我說你不過自詡正統假清高,見麵縱使不動手也得相互嘲諷幾句,仇怨越結越深,兩人的蟲子打的次數多了湊到一塊兒不待下令也想掐架。
也就是這次有鬼嬰趙老壓著,不然進山之前就得先減員。
收回附身在老獵戶身上的小鬼,趙老的麵色有些難看:“這人的魂沒了。”
麵對嗷嗷討食沒吃到飯又挨了打的小鬼,隻能麵色不渝的掏出瓷瓶喂了兩口血食。
心疼的目光隱藏在陰沉的神色下,這些小鬼越來越不聽使喚了,尋不到那寶貝,他遲早要被這些貪婪的小鬼給吞個乾淨。
萬幸,天助於他,讓他知道了寶貝的下落,那吳府的老不死也算是辦了件好事。
趙老目色沉沉,“跟上來的是個狠角色,一招滅魂,都謹慎些。”
幾句話的時間,老獵戶已經從皮包骨變成了個空蕩蕩的骨頭架子,黒與紅交錯糾纏又涇渭分明的朝著兩邊彙聚。
染血的石塊陷在碎裂的顱骨裡,黑紅的顏色是唯一沒有被啃食殆儘的血肉殘留。
折了根樹枝扒拉了兩下,看起來隻是一塊兒不怎麼規整的石頭有著浸了血液的裂紋,謹慎起見趙老將石塊留在了原地不曾親自接觸,卻驅使小鬼在上邊留下一些鬼氣。
後邊的人有樣學樣的在石塊上各施手段,有棗沒棗打個兩杆,一些隨手可為的小手段能惡心到後邊的人他們就開心,若能暗算上幾招更是得大肆嘲諷一通才算痛快。
隨著青鸞的接近,石塊下隱藏的黑甲蟲、貼在裂縫裡偽裝血跡的紅線蟲再也扛不住高位血脈的威壓拋下主人的命令慌忙逃竄。
有時候這些有靈性的蟲子比未開智的蟲子更會驅禍避災,也更貪婪更會審視時度。
畏懼高位者渴望高位者,敬畏祂們吞食祂們,成為祂們。
有腦子又沒那麼有腦子的時候,就會錯誤判斷實力,以為可以做到蟻多咬死象……
潮濕腐爛的腐殖土翻湧出無數的紅色細絲,這些紅線降比黑甲蠱繁殖的更快,荀二也比方錘更大膽更自負一些。
方錘隻留了少量黑甲蟲,試探兩手,觀察為主,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覺,信奉謹慎小心小命最貴,行事作風穩妥為上見勢不對及時撤退。
而荀二相信富貴險中求性格也更為嗜殺,他想在半路就把後邊墜著的小老鼠吞掉,將需要戒備的敵人化作後邊搶奪戰利品的助力。
此時紅線蟲裡幾點黑,密密麻麻的紅線蟲以黑甲蟲為圓心彙聚成團,在大餐之前先炫了幾口送上門的令蟲愉快的小點心。
細如絲線的紅蟲揚起一頭衝著來者,抱在一起的蟲團重新分散開,它們瞧見了更美味的令蟲顫栗的新獵物……
青鸞眉頭微皺看著周遭的一圈臟東西,從袖內暗袋中摸出一個青銅鈴鐺,鈴鐺柄上三分呈山字,鈴身頂部並蒂蓮花紋,鈴身刻有驅邪與淨穢的符文,隻是整體大小要比傳統的三清鈴小上一半。
柄頭三山短而圓,握柄細長,鈴身邊緣處不薄反厚線條圓鈍,是張家麒麟做給幼崽的玩具,是她從土裡翻出來的不知哪個小麒麟藏起來的遺留。
但就算是個玩具,小三清鈴上的靈韻也比外邊那些自稱千八百年祖上所傳的法器多得多,況且說不準這個鈴鐺也是哪個幾百年前的小麒麟藏起來的呢。
鈴鈴——!
小小的三清鈴被捏在指尖晃動,銅色斑駁的鈴鐺與持者一樣與世疏離帶著古老的韻味,是被時光遺忘的曆史。
鈴聲響動,紅線降身上的邪氣被迅速拔除,失了鬼邪之氣聚攏型體,剩下的不過是一灘靈性雜亂的腥臭血汙,隨便用火燒燒便可飛灰湮滅。
鈴鈴——!
鈴聲再響,地下便隻是一灘灘逐漸滲入植被的血汙,或許來年這裡的草木會更為豐茂一些。
黑甲蠱所攜帶的毒性,雖然被大量的紅線降稀釋了,但今年這片地將會變得草木難生。
腥臭的味道壓過了草木的青澀,青鸞站在白骨遠處有些頭疼的看著自己拋出去的石塊兒。
老獵戶的陰魂封在石塊兒裡,但她也是真的不想去碰。
不是說那些邪術士的手段有多麼狠毒高超,而是嫌棄。
邪術士手段多陰毒行事不講究,所需材料血腥汙糟之物為多,怨氣邪氣各種陰晦之氣都可汙人神魂,簡直是讓人從身到心的感覺不適。
那被施了一堆亂七八糟小手段的石塊兒,在青鸞眼裡簡直就像是在糞坑裡滾過的物件,沒有殺傷力卻惡心的緊,半點兒也不想碰。
三清鈴響,上邊基於邪氣的術法和紅線降一起被拔除,但一些基於現實的汙穢之物仍舊扒在上邊,真就是屎尿本身,也不知道是哪個挨千刀的邋遢鬼走了這麼一條惡心人惡心鬼的道。
前邊滿地暗紅,腥臭之氣彌漫。
青鸞想,她隻是要取個魂,沒必要非得和這些接觸一下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