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至關重要。”
——————
“……”
“他們到了麼?”
人類帝國的攝政孤獨地坐在議會大廳之中,在他的麵前,便是那張巨大的原型辯論桌,直徑近乎九米,足以輕鬆的容納下一整個用嘈雜、利益、妥協、智慧和勾心鬥角來統治全銀河的戰爭議會,又或者是其他的什麼組織:一切的一切都以人類之主的要求為準。
就連瑪卡多也無權改變更多的的事情:在這座象征著人類帝國最高權力的議會大廳之中,唯一能夠被掌印者隨意改變的,就是讓哪個副手佇立在他的身後,抄錄他和其他的議員們的會議進程。
而現在,照例有一個低頭沉默寡言的助手,就站在他的身後,緊握著記錄板和筆,等待著來自於馬卡多口中的任何一個詞語,今天的這個助手有些高大,而且格外的沉默寡言,甚至連他的呼吸,都顯得微不可聞。
但當馬卡多發問的時候,副手還是立刻就反應了過來,用他那平庸到幾乎沒有任何特點的聲音,冷靜地回答著掌印者的問題。
“莊森、摩根、黎曼魯斯與康拉德四位原體閣下,正在搭乘著獅門空港的太空電梯,前往皇宮前的永恒之門,屆時會有一支百人的,由禁軍和皇宮侍者所組成的隊伍去迎接他們,而其餘的迎接活動也全部準備就緒了。
“嗯……”
瑪卡多點了點頭,從鼻腔中呼出了沉重的哼聲。
“那另兩個原體呢?”
“那兩個先一步到達的,此時又在哪個地方?”
“兩位原體閣下此時正在皇宮的內部區域活動,他們正在參觀那個用來擺設當初聖吉列斯閣下第一次返回神聖泰拉的時候,所帶回來的那些源自於巴爾的水晶藝術品的房間,而且在短時間內,似乎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無妨:他們終究是要來折騰我這把老骨頭的。”
掌印者伸出了一隻手,伴隨著他的歎息而撫摸著額頭,緩慢的揉搓著,這位帝國攝政的手指,與任何一位平凡的老人都沒有更多的差彆:纖長瘦弱,骨節分明,細密的血管依附在皮膚之下,散發著一種深邃的綠色。
在歎息之後,掌印者那短暫茫然的視線,便再次回歸到冷靜與理性之中,他環視著這座在此時顯得空蕩蕩的房間:先是著那張巨大的會議圓桌,然後是那中央講台上裝飾精致的請願講壇,隨後便是在房間邊角,那些被用來安置低級高官們的座椅,也許他們的意見並不重要,但是那些最重要的指令卻需要他們去親耳聆聽,才能更好的執行或向下傳達。
沒人在意是否會有泄密之類的事情發生:能夠進入這座至高殿堂的人物,哪怕隻是單純的站在牆角處服侍的那些侍者,也都是這個銀河中腦子最靈活的聰明人,他們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據說,這間寬闊的大殿足以擺放下整整四個全副武裝的阿斯塔特連隊,而自從大遠征開始以來,瑪卡多便將自己全部時光中的起碼九成花費在了這座大殿之中:沒有人知道他是在什麼時候獲得的帝國攝政這個職位的,似乎自從帝皇在喜馬拉雅山的群山之中,宣布了他的霸業的那一刻開始,瑪卡多就已經是帝皇在帝國政壇上的影子了。
有人厭惡他,有人敬畏他,有人崇拜他,有人追隨他,但是唯獨沒有人敢於忽略掌印者的聲音:即使是那些在星辰之間追獵著偉業與傳說的基因原體們,也必須側耳聆聽著馬卡多的低語,因為那可能是他們與帝皇之間最近的聯係。
而像這樣的恩寵,自然會引來無數的嫉妒與敵視,那些強大的帝皇子嗣們則是這種敵視最大的散播者:他們中的不少人不僅將自己視為帝皇的將軍,更是將帝皇視為他們的父親,而馬卡多在他們眼裡便是一個用妖言蠱惑帝皇,蠻橫的插入他們父子關係之間的外人,或者說是小人。
沒有人會喜歡小人:就像沒人會真正的喜歡弄臣一樣,而弄成恰恰是馬卡多在帝國之中的角色,也是他在帝皇掌中的身份,每當一個個疲憊至極的夜晚,會議推進到無關緊要之時,掌印者就會在虛無的幻想中,想起這個詞。
弄臣:他就是弄臣。
“……”
但現在,還不是他能夠隨意的散發自己想象力的時候。
畢竟現在的情況,比他預想中的還要複雜一點:時隔多年,終於又有帝皇的子嗣,在神聖泰拉上活動了,而且一次就是六個。
這些超人般的偉大生命往往缺少與他們力量相匹配的理性以及智慧,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足以讓掌印者感到一陣頭疼了,更不用說如今是一口氣來了整整六個。
六個基因原體:足以拆掉他腳下的皇宮了。
……
不,還不止六個。
瑪卡多眨了眨眼睛,他的氣息向後竄去,敲打著那個在他身後沉默寡言的記敘者。
“你不在銀河中活動,回到神聖泰拉來做什麼?”
“……”
“也許隻是想念我的養育者,回來看一看,還是可以的吧……”
“老師。”
伴隨著一聲輕笑的反問,記敘者,或者說是阿爾法瑞斯,摘下了自己的兜帽,朝著瑪卡多淺淺的行了一禮,而掌印者則是保持著冷眼旁觀,對於這個他所教授出來的最優秀的學生,瑪卡多知道,即使是他,也絕對不能相信阿爾法瑞斯所說出的任何一句話,以及所做的任何一個動作。
九頭蛇會欺騙任何人,甚至是他自己。
掌印者轉過頭,撫摸著圓桌。
“你去阿瓦隆看過了?”
“是的,在去解決冉丹和我那麻煩的兄弟之前,我專程去了一趟摩根治下的國度:我必須向老師你承認,那稱得上是一片樂土,大體來說是帝皇所渴望的未來的模樣,在治理國家的方麵,我的這位姐妹強於我的絕大多數兄弟。”
“比起基利曼如何?”
“……”
九頭蛇沉默了一下,然後就搖了搖頭。
“不如。”
“雖然我很討厭基利曼,但我還是不得不說,在治理國家或者統領整個星區這一領域上,沒有比基利曼更優秀的人選,摩根在這方麵的能力也許勝過其他原體,但是比起基利曼,她還是要弱上一些。”
“基利曼在治理一個世界,或者將數百個星球團聚為一體這一領域上是無人能敵的,而摩根比他強的地方,在於一些更高端的領域:在超出了五百世界、遠東邊疆這些概念之後,以一個更為宏大的視角來調度這些龐大的力量,這才是摩根更為擅長的事情。”
“她在冉丹戰爭和之後那場戰爭中的表現,都是清晰無誤的表明了這一點:我的這位姐妹幾乎是憑借著一己之力,玩轉了數個軍團的後勤體係管理,不僅將這些物資管理的整整有條,還能同時兼顧整個龐大的艦隊,提前抹平各個軍團和艦隊之間的可能矛盾。”
在她的宏觀調度之下,整個遠征軍甚至沒有發生一起大規模的內部摩擦或者內耗:直到我接受了部分的相關工作後,我才發現要做到這一點,是多麼的困難。”
“她天生就善於把握人心:帝皇無疑是把這份力量贈與了她。”
“……”
瑪卡多點了點頭,他走到了圓桌的邊緣,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對摩根的評價很高?”
“我對我的很多兄弟,評價都不低,瑪卡多閣下。”
“……”
掌印者甩給了九頭蛇領主一個冰冷的眼神。
“在你之前給我的說法中,你認為荷魯斯被帝皇寵壞了,而萊恩是個自大狂,基利曼讓人很討厭,多恩則是格外讓人厭惡,其他的兄弟在你這裡也沒得到多少正麵的評價與稱讚:你倒是對於佩圖拉博的評價,還挺高的。”
“誰又知道呢。”
九頭蛇攤著手。
“而且,人都是會變的,瑪卡多閣下,我的兄弟們也是如此:就比如說莊森吧,比起我和他的第一次見麵的時候,現在的莊森給我一種明顯不同的感覺。”
“……”
“是好是壞?”
“大體來說,還算是好的吧。”
“那就行。”
瑪卡多點了點頭,他就像是在品嘗什麼瓊漿玉液一樣,將杯中的清水一點點飲儘。
“在帝皇的預期中,莊森雖然並不是不可或缺的那一個,但是隻要能留下他,任何的嘗試和努力都是值得去做的:即使不為了莊森,為了暗黑天使,也要這麼做。”
“我理解這一點。”
阿爾法瑞斯點了點頭。
“暗黑天使值得我們這麼做:他們已經證明了自己,又一次的。”
瑪卡多不置可否。
“那麼,讓我們接著聊聊遠東邊疆吧:那裡給你的感覺如何?”
“就像是一個縮小的帝國,不過更理性,更冷靜,也更健康。”
阿爾法瑞斯的聲音低沉,他沉默著思考了一會兒,才繼續說。
“從任何角度來說,遠東邊疆都是很難讓人挑出問題來,摩根的智力雖然不如基利曼那般精細,但是也有她自己獨到的智慧,不過在這點上,唯一的問題就是,摩根的治理方法可能隻適用於遠東邊疆。”
“怎麼說?”
“很簡單,根據我的觀察,摩根的國度之所以繁榮,很大原因是因為摩根將自己的注意力局限在了遠東邊疆的上百個核心世界之中,她的很多政策和治理手段之所以能夠完好的實施,也都是得益於遠東邊疆那並不超標的體量,如果是放眼整個帝國的話,那麼其中的不少政策和手段,都是難以實施的。”
掌印者點了點頭,他看起來沒有絲毫的驚訝。
“意料之內,不是麼,五百世界也是同樣如此:如果將基利曼放在我的位置上,他能做到的也隻有是勉力支撐而已,畢竟,當數量積累到了一定的界限值的時候,它就能讓一切的推動都顯得蒼白無力。”
說完這段話語,掌印者就陷入了深思,他沉默地目睹的杯中僅剩的那些清水,緩慢地盤繞著自己的酒杯,直到那些清水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
“你覺得對於遠東邊疆,應該采取什麼樣的態度?”
“軍鎮。”
阿爾法瑞斯沒有絲毫的猶豫。
“軍鎮?”
“是的,軍鎮:摩根治下的阿瓦隆看起來強盛無比,但是你如果仔細觀察它的四周的話,就會發現問題所在,那太危險了,阿瓦隆的位置著實算不上是太好。”
“在遠東邊疆的北部,是凶險萬分的食屍鬼群星,東方則是域外黑暗和銀河之外隨時都有可能前來的敵人,南方的達摩克裡斯星係之外蘊含著我們所不知道的詭異,而至於西麵的大漩渦區域,雖然已經是帝國的囊中之物了,但是那裡的混亂和海盜猖獗現象,卻始終都沒有得到過根除。”
“而阿瓦隆,就是處於這片四戰之地的核心區域,它的大軍隨時隨地都能應對上述的任何一種致命的威脅,為帝國拖住在遠東的大量敵人,但它本身無疑也在遭受著這些強敵隨時的侵略與騷擾行動。”
“所以,遠東邊疆和五百世界擁有著一個根本上的不同:它們兩個雖然都在處於遠東星域的邊際,距離泰拉異常遙遠,處於基本不可直接管理的距離之王,且擁有著龐大的體量和繁盛的國力,但是如此之外,它們的定位卻截然相反。”
“五百世界隻是一團縮在了角落中的肥沃土壤,它的敵人雖然也很強大,但並不致命,而遠東邊疆則是坐鎮在一大堆危險的炸藥之上的冷卻器,它在任何一個方向上的崩盤都會導致帝國的總體安全受到不小的威脅。”
“就拿其中影響最小的大漩渦區域來舉例吧:如果遠東邊疆能夠成功的鎮壓大漩渦區域的話,那麼神聖泰拉所在的太陽星域,就能夠和遠東邊疆以及五百世界形成一個巨大的杠杆,以這個杠杆為基礎,人類帝國對於整個銀河係的統治,就會得到一個異常堅固的後盾。”
“反之,如果遠東邊疆勢頹,那麼一個混亂的大漩渦區域,一個混亂的銀河之心,能夠把整個帝國的交通係統攪的一團亂麻,讓太陽星域和遠東星域之間的聯係,變得困難重重。”
“所以,對於神聖泰拉來說,阿瓦隆能夠保持穩定,就是它所能做出的最大貢獻了,一個穩定的阿瓦隆就能夠為神聖泰拉節省至少五個阿斯塔特軍團的兵力。”
“五個?”
瑪卡多皺起眉。
“甚至更多。”
阿爾法瑞斯則是點了點頭。
“這句話並不誇張,老師。”
“所以,我個人的建議是,如果遠東邊疆自身沒有問題的話,那麼神聖泰拉最好就不要對其中的任何事情指手劃腳:既然一個安穩的阿瓦隆能夠讓帝國至少五分之一的國土保持安全與穩定,那麼有必要的話,泰拉甚至要給予它一定的援助來保證這一點能夠繼續下去。”
“……”
“嗬……”
掌印者耐心的聽完了阿爾法瑞斯的建議,然後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意,他舉杯將杯中的清水一飲而儘,便搖了搖頭,用一種宛如歎息的語氣,朝著阿爾法瑞斯說道。
“援助?”
“我自己還在為一大筆物資的事情發愁呢,托你父親的福,我還在想要不要和你的姐妹溝通一下,看看能不能在遠東邊疆設立一筆特彆的稅款,並嘗試性的將其推廣到五百世界中去。”
阿爾法瑞斯點了點頭。
“可能性很低:摩根比你想象的還要狡猾,如果允許的話,她甚至會是一個胡攪蠻纏的人,和她作為對手是一種不幸,和她作為言語上的對手,則是一項噩耗。”
“……”
“你以為我想嗎?”
瑪卡多垂下了眉眼,他的口齒中吐出了細碎的話語,似乎在咒罵著某個金黃色的甩手掌櫃,並為接下來的一些【酷刑】而發愁。
“但我還不需要考慮這個,先想想那兩個基因原體的事情吧,他們中的一位可是要暴躁的多:你知道他們是為什麼而來的嗎?”
“大概能猜到:是為了我的那個已經死去的兄弟?”
“對啊……”
掌印者的手指輕輕的撫過水杯上的紋路。
“所以說呀,我當時就跟帝皇建議過,讓他多造幾個女兒。”
“……”
“……”
“我記得這隻是你的戲言?”
“……”
“……”
“是戲言麼,老師?”
“……”
“當然……就是一句戲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