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斯—提豐?”
“莫塔裡安居然派他打頭陣?”
“他是不是忘了他親愛的一連長在私下裡也是個靈能者來著?”
【也許正是出於這一點。】
“你什麼意思,摩根?”
【很多時候,汙點證人的自白和指認往往比受害者的控訴更能引起陪審團的共情:想想看,我的羅伯特,倘若一名深受靈能力量愛戴的軍團首席智庫都願意主動站出來闡述亞空間的威脅,那他的話語是不是就顯得特彆可信?】
“這麼說的話,的確如此。”
被姐妹點撥了一兩句,馬庫拉格人隨即陷入了沉思:雖然基裡曼本身並不是靈能的專家,但這種事情很適合舉一反三,而基因原體又恰好是此中高手。
“如果是我的話,倘若一名食利者願意在我的麵前,背叛他自己和他所處階級的利益,隻為了向我們闡述其中的黑暗,我也一定會被他的勇氣和無私所打動,並本能的選擇相信他的話語:這和故事裡的英雄們幾乎如出一轍。”
【而莫塔裡安就是想讓尼凱亞成為一卷眾誌成城的英雄史詩。】
【馬格努斯就是那個居住在高塔裡麵的邪惡巫師,每個英雄負責擊破他的一個弱點,然後鼓動起被擠壓的群眾們,大家一起用釘耙和鋤頭將巫師和他的爪牙們徹底撕成碎片,扔進山穀裡:死亡之主想必對這一切頗有經驗。】
“他在母星上就是這麼乾的。”
基裡曼笑了笑,但他的瞳孔卻是一潭毫無波瀾的死寂。
“這對我們沒好處,摩根,我可不想成為大巫師馬格努斯麾下的藍紋雙頭食人魔之類的角色,而你沒準就是馬格努斯豢養的綠龍,我們的下場都不會好:我可不想因為莫塔裡安這個小人物和他的芝麻小事就挑起與泰拉的矛盾,我也不想看到你因此而破除誓言。”
“那可是指向父母的誓言:銀河中沒有什麼比這更神聖了。”
【……】
摩根沉默了一下,隨後突然覺察到基裡曼語言中的漏洞。
【你的意思是:有些大事值得你與神聖泰拉撕破臉皮嗎?】
基裡曼沒有否認這句話,他隻是站在那裡,靜靜地目睹著死亡守衛軍團的一連長耀武揚威地走到場地的最中央,摘下頭盔,保證他的麵容能夠被今天到場的每一名參會者深深地記在心裡。
毫無疑問:這種能夠超越基因原體的一瞬間,對於提豐本人來說無疑是一種享受。
“你知道的,摩根。”
在辯論開始之後,基裡曼若有若無的歎息聲,這才險之又險地飄進了蜘蛛女皇的耳朵裡。
“我渴望和平。”
“在很多時候,我不得不為戰爭做好了準備。”
“無論是針對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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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會一視同仁。”
最後一句神聖的誓詞從乾枯的喉嚨中飛出來,掌印者緊握著一份纖細的卷軸,垂到他的腳邊,什麼隱約可見一份清晰的,屬於雄鷹與交叉閃電的徽記:這些用精金印章在熱蠟上烙印出來的信號圈住了三位原體的誓約,它甚至產生了某種冥冥之中的影響,將馬格努斯禁錮在他的位置上,隻能用憤怒的眼神看向他嶄新的敵人。
第一個便是提豐。
“向您致敬,掌印者。”
與略顯粗獷的外表不同,當提豐的嗓音穿透廳堂時,卻給人一種謙和有為的現象,那聲音低沉。沙啞,宛如莎草紙的摩挲聲。
他披掛著全套的死亡守衛軍團盔甲,無數的功勳章和榮譽標誌告訴了在場的每個旁觀者,他是一名為帝國效力超過百年的阿斯塔特戰士,他的忠誠和榮耀便是他能夠站在這裡,侃侃而談的資本。
“提豐。”
馬卡多看著這個人,他聽說過提豐的名字,但親眼所見後卻又有種說不上來的詭異感:掌印者並沒有在意這些事情,他後退一步,將場地讓給了兩位對峙者。
提豐大踏步的走上講台,即便他在馬格努斯麵前依舊如嬰兒般渺小,普羅斯佩羅投下的陰影能夠輕而易舉覆蓋住他,但死亡守衛卻是挺直了胸膛,宛如一位挑戰巨龍的勇士。
“我可以發言了麼?”
在得到掌印者的點頭後,提豐先是沉默了一下,清清嗓子,隨後張開雙臂:他並沒有看向麵前的馬格努斯,就仿佛身形龐大的基因原體隻是一坨空氣,死亡守衛真正的目標是在場的所有人。
“各位。”
他大聲地呐喊著。
“我不會在任何無關緊要的花言巧語上浪費時間。”
“所以,我要先向你們坦誠。”
“我,卡拉斯—提豐,自九十六年前便向人類之帝皇與原體莫塔裡安宣誓效忠的,死亡守衛軍團的一連長:我本人就是一名靈能者!就是一名在編的軍團智庫!”
此言一出,千層的高台上瞬間便被低沉的討論聲與竊竊私語所占據,提豐停下了發言,故意留出幾分鐘的時間,等待輿論的發酵,洋洋得意的欣賞他的作品:一部分原體和旁觀者對於這句話並沒什麼感覺,甚至有些困惑,當那些深諳內情的人,比如說察合台可汗或者是摩根,則是麵露陰沉,他們顯然已經猜到了死亡之主接下來的套路是什麼。
對此,莫查裡安則是罕見的回應了一個真切的笑容。
“繼續發言,提豐。”
馬卡多舉起權杖,直到全場全場重歸寂靜,在他下達命令後,死亡守衛又是誇張的向掌印者的方向鞠了一躬:提豐的每一步都在苛刻的遵守著帝國的禮儀,在無形之中讓大部分的旁觀者對他擁有了樸素的好感。
“那麼,在座的各位大人。”
提豐握緊了拳頭,敲打在他心臟的位置。
“請聆聽我的感受,聆聽我作為一名靈能者的感受。”
“從我記事的時候開始,靈能力量就已經在纏繞我的靈魂,但彼時的我對此一無所知:我隻知道我從小與其他人就是不同的,我會在夜間被神秘的幻想所困擾,當我控製不住脾氣時,會不由自主地傷害到旁邊的同伴和物品,我會因為一次短暫的注視而讓大片莊稼荒廢,讓數戶人家的努力作廢,陷入到饑荒和困窘中。”
“我因此被所有人排斥,直到我成熟的精神可以抑製住這些本能的惡意:但我要告訴你們,這種堅毅的精神不是所有人共有的,我親眼目睹過不止一個與我相似的人,我們都被靈魂的力量所困擾,給自己和他人造成傷害,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沒能活著走出巴巴魯斯。”
“也許,人們會因此將我們視為噩夢,但我要告訴你們,這並非是我們主動選擇的道路:即使對於我們這些靈能者來說,靈能也不是一份可供選擇的,善意的禮物,它是被強加在我們身上的枷鎖,我們因此而獲得的力量,不過是當我們揮舞枷鎖的時候,我們的敵人所感受到的疼痛而已,當然,我們的肢體本身也要承受相同的痛苦。”
“在靈能麵前,我們都是受害者。”
“所以,即便我是名靈能者,我也從不認為靈能是一種友善的存在,它給予我的痛苦遠遠超過它能夠給予我的幫助,更何況,我生命中的每一分鐘,每一秒鐘,都要與靈能帶來的悸動做對抗,都要遏製住我內心中的衝動,都要忍受強大的精神壓力:那是你們無法想象的艱難困苦,宛如酷刑。”
“而那些最終失敗的靈能者,他們便造成了無邊的煉獄。”
所有人都能看到,一滴淚痕從提豐的瞳孔中流淌出來,順著他粗糙的皮膚一路滑下,滴落在了尼凱亞大廳的黑色大理石上。
“各位,你們無法想象,當我開始追隨原體莫塔裡安和死亡守衛軍團的腳步,在銀河中為帝國和帝皇賺取榮耀的時候,我見證過何等恐怖的場景:你們中的大多數人在那時候甚至沒有出生,那是大遠征剛剛開始的時候,最凶惡的敵人還在銀河中四處橫行,而在他們中,無數失控的靈能者便是軍團所會麵對的最大的威脅。”
“我舉一個例子。”
提豐豎起了一根手指,轉頭看向了莫塔裡安。
“我們的軍團曾平定了一個名為加拉斯帕的野蠻世界,讓我告訴你們吧,在座的各位,那裡的場景比你們的噩夢中所會出現的最極端的地獄還要糟糕一萬倍:數以百億計的人口擁擠在一座巴掌大小的巢都裡麵,他們沒有食物,沒有智慧,沒有任何生存的權利,甚至沒有生與死的自由,而這僅僅是因為幾十上百名掌握了靈能的巫師肆意操縱了整個世界,他們如宰割牲畜般抽取他們同胞的靈魂和血肉,隻為延續他們自身肮臟的傳統。”
“為了解救加拉斯帕,第十四軍團付出了比任何戰爭都要更慘烈的代價,我們損失了一支艦隊,無數功勳卓著的戰鬥兄弟就此長眠,甚至是屍骨無存,我們與能崩裂大地的惡咒,能點燃軀體的魔液,還有數以百計被操控了靈魂,滿臉恐懼,悲傷哭泣著撲向我們的活死人交戰:王座在上,作為一名效忠於帝國的阿斯塔特戰士,我的心中從未有過恐懼,但在加拉斯帕,我感受到了與恐懼最貼近的情感。”
“僅僅是幾十上百個巫師,就能讓數以百億計的同胞陷入如此活生生的夢魘中:他們本不應如此,卻因為靈能力量的失控,以及人性最本能的貪婪而受罪。”
“而在我們征戰銀河的過程中,我又見證了無數的加拉斯帕的罪惡和運作,我們消滅了越多,便會發現更多:隻要不受控製的靈能力量在銀河中流竄,便總會有心誌不堅定的惡棍,會將罪惡的魔爪伸向那些無辜的人。”
“這,就是我意識到的真理。”
“我向你們坦白,我尊敬的同胞們,這是唯一一件能讓我感到恐懼的事情,我恐懼終有一日,我的精神壓力會超過我的極限,我會在靈能的力量麵前屈服,成為一名我最鄙夷的巫師:我曾因為這可怕的幻想而惶惶不可終日,但在今天,我卻可以站在你們麵前,驕傲的向你們承諾,墮落與野心將永遠不會存在於我的心臟之中。”
“我戰勝它們:為此,我要感謝在場的兩個人。”
提豐高舉著拳頭,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第一位,便是我的原體:死亡之主莫塔裡安。”
“也許在各位心中,我的原體憎恨一切與靈能有關的事物,但我要告訴你們,事實上並非如此:死亡之主真正所憎恨的是巫師的罪惡以及靈能被用到了錯誤的地方,他深切的知道亞空間的力量並非是後天選擇的存在,對於我們這些身懷靈能力量的死亡守衛們,莫塔裡安大人依舊飽懷著仁慈和耐心。”
“他親自教導了我們,指引我們該如何用死亡守衛的堅韌,去克製內心中的欲望,去壓抑靈能在我們腦海中揮之不去的陰影:正是在他的指引下,我才明白了我不應該為我的身份而自卑,我才擁有了堅決的信心,能夠與時刻蠱惑著我的靈能力量開戰,並戰勝它!”
“所以,我驕傲的站在這裡,以死亡守衛軍團第一連連長的身份向你們所有人宣告,我的地位和榮耀全憑我的勇氣和鮮血所換來,沒有一絲一毫是通過靈能的力量。”
“而我站在這裡,便能向所有人證明:我的基因之父妄圖攻擊所有靈能者的謠言是錯誤的,對於任何願意為了帝國而戰的,忠誠於帝皇和大遠征的靈能者,死亡之主會給予他們足夠的尊敬和禮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