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咒罵聲是如此的清晰,如暴風雨夜的海洋上,那一抹飄搖的燈火——來自遠方的岸邊。
順著那小小的聲音,某些被漫不經心地棄置在記憶角落中的誓言,就這樣被一個浪頭翻起,重新顯現。
——“從今日起,你是否願意接受這片土地,與之締結契約,使之成為你的領地?”
——“嗯,我願意。”
——“自此以往,無論強大弱小,無論順境逆境,無論其他任何情況、境況,在你的領地最需要你的時候,你都能愛它,照顧它,尊重它,接納它,保護它,永遠不離不棄,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
那句還未來得及回答的、尚未完成的誓言,仿佛就是為了等待這樣一個時刻,等待著她的回答。
非得要用生命嗎?
——當然不願意啊。
她想這樣回答的。
可不知道為什麼,眼前就浮現出了森林之上那片無垠的夜空,還有那枚骨色的月亮——那樣溫柔,美好得如同她那仿佛根本不存在的回憶。
——讓她生出想要擁抱的衝動。
她這樣想著,也這樣做了。
重新舒展她的意識、她的靈魂擁抱了那個瑟瑟發抖的古老的靈魂,重新與它融為一體,感受著那鋪天蓋地的痛苦與悲鳴,細細地安撫著它:
[Quod meus es tu](你即是我……)
[Et hoc est tib(我即是你……)
[Antiqua sanguinem ah abyssum irent](古老的深淵血脈啊……)
[Quaeso dic, mecum](請與我一同吟誦……)
冰涼的風自森林深處湧起,如同漲潮前的第一波浪,悄無聲息地卷向遠處來勢洶洶的火海。
“不對。”聖護壁中的道格和斯塔圖同時出聲。
斯塔圖不語,道格卻是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法術的波動……法術的波動正在聚集。”
雖然非常細致、輕微——但那龐大的流動,但凡一個法師的洞察沒有湮滅,都不可能覺察不到。
他仰頭衝伊格娜高喊:“這裡不對勁,我們得趕緊離開。”
然而上方的法師卻恍若未聞。
他轉向斯塔圖:“斯塔圖,你勸勸她!”
對方卻直接走出了聖護壁的防衛範圍,朝著魔力彙聚的方向走去。
他喊不動斯塔圖。
道格有些絕望,隻能仰頭呼喚那位固執的公主:“伊格娜!你就聽我一回好不好?這裡不是學院!不是普通的比試!那個力量你感受到了嗎!!”
她當然感覺到了。
伊格娜唇角露出微笑,看這個樣子,應該是這魚人的同伴來了。原來之前一直是躲在遠處陰暗的角落裡暗暗觀察麼?
卑劣的東西。
她想。
她是真正伊哈爾血統的繼承者,注定要改變世界的人。
所以來吧,讓她看看那裡麵的到底是什麼東西,看看有什麼樣的力量敢和她對抗。
從森林深處席卷而來的風愈發猛烈,古老的森林沉寂了一瞬,然後開始簌簌低語。
最先的時候,是細小的蟲蟻的輕唱,那麼輕,直接被火焰啃噬時發出的聲音給蓋了過去。
接著是榕樹沙沙的應和,每一片葉子都相互摩挲著,發出的細碎沉吟恍如祈禱時的人語。
而這所有的聲音都彙聚於風中,彙聚成了具有含義與力量的語言:
[…onem firm...] (堅定的……)
[…magis sanguis…](更加熾熱的……)
[…Magis quam sol refulgens…] (比白日更加灼目的……)
伊格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因為這魔法的波動實在是太過於熟悉,以至於這森林死前的囈語突然變成了含義無比清晰的咒語。
而當她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森林的聲音已經完成了無比熟悉的那一節:
[Fmmae omnia ah me mundare](火焰啊請為我淨化一切。)
在她正前方的位置,森林的深處同樣耀目的白色火焰正冉冉升起:先是在森林的上方浮出淺淺的一線,隨即那刺眼的白色升至半空中,如同海潮升起時的浪頭,乘著狂風,以無可阻擋的氣勢朝她的位置奔湧而來,撲向她那如同狼群般吞噬著森林的白焰。
兩股白焰狠狠地撲在一起,絞殺彼此,然後同歸於儘——不,對方的白焰顯然還有餘力,在撲滅她的之後,朝著施法者的位置衝了過來。
伊格娜下意識地就抬手,想要張開法力護盾攔住。
可就在這關鍵的時刻,她的手突然動不了了。
這該死的手!
伊格娜驚惶地想要催動那隻用於施法的手,可不知道是不是風太大的緣故,她甚至抬都抬不起來。
白焰灼熱的氣息已經近在眼前,道格的護盾她的身前張開,然後碎裂。
她拚儘全力一揮,卻在狂風的作用下,一個沒控製好,狠狠地抽在了自己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