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麼?法師之血不是和那兩個人一起消失了嗎?”薇薇安反駁, “怎麼可能還在這裡?”
“是麼?”舍維爾冷笑,“可你怎麼解釋她的情況?就在剛才,她身上的傷痕明明都還在。你不用擋著, 我看得很清楚。可現在呢?”
從巴弗滅古怪的神情中,薇薇安不用回頭也知道, 這個女孩身上的傷痕必然是已經痊愈了。
而顯然, 這變化完全落在了舍維爾的眼中。
“而且你說的那兩個人都認識這位法師——一個是同伴,一個是告密者, 誰知道呢,總而言之都脫不了乾係。”
“但是舍維爾——也許如果不是她,我們現在都已經死了!剛才那個異變……”
“你也知道是異變。”麵對薇薇安的解釋,舍維爾根本不為所動,“所以沒準根本不是這個法師製止的, 而是她引起的才對吧?誰知道是不是她的同伴——沒準還有那個盜賊, 一起帶著法師之血消失了。而且那樣的湮滅中,她居然毫發無傷,怎麼看都很奇怪吧?”
麵對舍維爾的質疑, 一旁的當事人隻是饒有興致地聽著,一副並不打算插話的樣子。
而薇薇安顯然說不過金弓,一時語塞。
頓了頓, 她才反問道:“那你想怎樣?”
“我們得把她帶上去, 然後交給委托人。”舍維爾的回答十分簡單, “我這裡有備用的星界石。”
“你在開玩笑吧?”
這種直接把一名高階法師當做物品的做法顯然讓薇薇安震驚了。
“你才是想開玩笑, ”舍維爾麵色淡淡, “難道你忘記我們先前簽訂的任務了嗎?薇薇安,不要告訴我,你打算放棄委托。不,這不是放棄,你這是打算背叛委托人?”
薇薇安瞬間白了臉色。
“不要濫用你的同情心,薇薇安。”舍維爾說,“我第一天就告訴過你。假如你背約的話,先不說那位委托人究竟是誰,有什麼樣的勢力,但就一般程序來說,你不僅會被冒險者公會徹底除名,隊伍還需要為你支付一大筆違約金,一百八十枚黑晶,還麵臨降級的危險,你也會遭受神殿的重罰——尤其是他們得知你有‘法師之血’的消息,卻隱瞞不報……”
舍維爾每說一句,薇薇安的臉就慘白一分。
他說的都是事實。
薇薇安知道。
——但他們也可以選擇不說啊?
涉及的隊伍不是離開了,失蹤了,就是徹底消失了。
隻要他們都不說,又有誰知道這裡發生的一切呢?
但多麼可鄙又可悲啊……
從一開始到現在,無論是什麼樣的人需要幫助,舍維爾總能用一句“任務為重”反駁一切。
明明都隻是舉手之勞而已……
她真的不是很懂,為什麼每次她想要幫助彆人,最後都會被舍維爾以“你想得簡單”來終結。
可從沒有人願意和她解釋一下,所謂“複雜的現實”到底又是什麼,為什麼總是那樣冰冷,而且無趣?
“其實隻是你自己想要法師之血吧?”
薇薇安盯著舍維爾的眼睛問。
氣氛驟然凝固。
舍維爾的眼神冰冷,有那麼一瞬間,薇薇安甚至以為他會發怒——甚至動手也說不定。
然而沒有。
金弓的獵人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如同看著一個無理取鬨的孩子。
“薇薇安,”他說,“禁魔牢籠——聽話。”
……
林做了一個夢,
一個關於風、流水還有聲音的夢。
夢中她回到了灰血森林,回到第一次和森林融合的夜晚。
她夢見自己成為了風,漂浮在巨大的森林之上,仰望著深淵之上那枚骨色的月亮。
她還聽到了流水的聲音,夢到哀歎泥沼之下,一片又一片新生的娜迦安靜地沉睡卵殼之中,偶爾抖動微卷的尾巴,發出輕微的夢囈;
死法之澗邊,剛剛冷卻的熔岩中氣泡不斷浮起,發出細小的破裂聲,如同水的低語。
她的觸覺不斷延伸,化成無數的拜耳草,接收著來自泥沼中每一節音符。
啊,那樣美好的時光,連夢中想起來都會不由自主地微笑。
那樣自由的變化——那種新奇的感覺,比什麼遊戲都有趣。
無論什麼時候想起來,都讓她忍不住手舞足蹈。
可是她剛剛想動,就發現自己再也動不了了。
冰冷的黑暗包裹住了她,她被束縛在了凝固的時間裡,漆黑的、真正的泥團之中。
靜止的時間中,蜘蛛最後釋放的力量積攢在微小的一瞬中,可當時間流動之時,就會統統爆發出來,足以毀滅整片遺跡,包括她。
她想要使用“吞噬”術法,試圖吞噬這突然爆發的力量。
可符文早在先前漫長的戰鬥中耗儘。
她隻能用身體去承受、吸納這可怕的力量。
當爆炸結束的時候,她還在。沒有被炸成白沙。
可她被固定住了。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
就像是曾經流動的靈魂被突然釘在了架子上,封在了瓶子裡麵,凝固成了石頭,再也無法動彈。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無法變形是這麼讓人難受的一件事。
她忽然就想起出來之前和哈爾之間那場可笑的爭論。
哈爾是對的。
她不需要人形,她不想要人形。
她隻想變回原來的樣子。
但是動不了了。
從腦袋,到手指,到腰肢,到大腿,所有能感知到的部位都被死死封住。不會再有柔軟的觸須,也不會再有各種奇怪的形狀,而是完完全全的人體——或者說魔偶。
是的,她試圖挖開身體,發現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皮膚還是之前孢子獸提供的材質,裡麵也還是深紅色的泥巴。
無論怎麼破壞,都會恢複成原來的樣子。就像是被凍住了一樣。
所以也不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