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得很有道理,”她的聲音輕巧又細致,像是最柔軟的天鵝絨墊子上、那層細細的絨,就像他們先前第一次接觸時候的那樣,聽起來禮貌極了,甚至帶著幾分刻意裝腔作勢的意味,“不過即使您說得對,那又怎麼樣呢?”
她從不曾堅稱自己是人類。
因為“人類是什麼?有什麼樣的特征?和深淵的魔物們又有什麼區彆?”——這樣的思考實在是太累了,她才不會陷入這樣的糾結。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呢?
不管是什麼,變成了什麼樣子,她始終都是她。
她是林。
一直都是的。
她不過是想過得舒心一點,開心一點——然後玩夠了就回去,雖然後麵目標有些偏差,也許未來計劃也會有變化,但這和她到底是什麼,其實一點關係也沒有吧?或者說,即使弄不清楚又有什麼關係呢?
“有一點我覺得你說得不太對。”她晃晃腦袋,彎唇,“和你這樣想看著這個世界在岩漿中熊熊燃燒、化為黑乎乎的溶液或者亂成一團的傻逼垃圾不同,我其實挺喜歡這個世界的——包括安吉利亞,不騙你。”
哪怕它看起來那麼野蠻、肮臟、混亂,但是她喜歡。
她喜歡這樣的生機,喜歡這樣的生命力,喜歡充滿這個世界之中的各種熱烈的情感,強烈的願望——從來都是。
不是出於責任,不是出於無私,隻是出於某種特殊的情感——真的隻有一點點。
“你的意思是你還是想要拯救安吉利亞嗎?”惡魔哈哈地笑了起來,“可是石板已經快損毀了。 您想怎麼辦呢?啊,其實如果您願意放了我的話,我還是能夠幫您把石板拚起來的——不過那樣的話,您還是隻能選擇讓安吉利亞回來,回到深淵來——所以繞了那麼一大圈,您真的應該直接聽從我的建議的,我們真的浪費了太多的時間。”
“我也覺得是。”她感歎,“聽你說話可真是費時間。”
“你想要殺了我?”
“不不,”她說,“在送你回爐重造之前,我想讓你看看“混亂”消失的樣子。”
惡魔先是一愣,隨即尖叫,發出了他誕生至今最為難聽的聲音:“不,不可能!你不可以!不可以!”
“我可以的。”她望著他的眼,露出了狡黠的微笑,“你可曾聽聞奇跡的模樣?你可曾見過一條逆流的河?你可會愛上一朵轉瞬即逝的花?”
“……”
“就讓你看看吧,詩人。”
惡魔的身軀在她的麵前剝落,飛速散去,最後隻剩下一粒不斷抖動的砂子。
她給它長了個牢固的防護,然後拋入深淵之髓中,確保它能撐上一陣,然後走向了熔爐的縫隙。
她的身軀融化成沙,填住了熔爐的裂隙,嚴絲合縫。在石板魔力的催動下,深淵之髓開始迅速充盈,並很快衝破了最後一道隘口。
在她的意誌驅使下,深淵中的每一條血管中都充滿了岩漿,每一道魔網中都充盈著魔力。
以完整的石板為節點,所有深淵的意識、深淵的魔力彙聚在了同一個點,直到再也無法承受,過於龐大的魔力化為荊棘般的雷電灌注回深淵。
以熔爐為土壤,所有的深淵之髓如同催發的種子,抽出了深紅的熔岩枝丫,不斷向著陰雲密布的天空一路壯大生長,長成了一條布滿火與硫磺的道路,
然後“她”從深淵裡走了出來,是最初的模樣。
她以這個世界旅途的最初為起點,朝著最終的方向走去,朝著布滿荊棘與硫磺的王座走去,一步一步。
她變成了灰臉蜥蜴,
變成了魚人,
變成了巫妖,
變成了娜迦,
變成了厄運之母。
然後她變成了法力遊龍,
變成了疾風,
變成了眼魔,
變成了元素妖精,
變成了時光之龍。
世界在她腳下不斷收縮,於終點成為了方寸之間。
她最終還是褪去了所有形態,成為了她自己,站在了硫磺之路的末端,站在了新開啟的星界之門前。
黑發青眸的少女就這樣立於風雷之中,任由漫天雷漿澆灌如雨,在狂風呼嘯的背景中巋然不動。
她的長發飛揚開去,如同一麵不曾摧折的旗。
大地自深淵的胸膛中發出隆隆的顫音,岩漿尖嘯著噴湧而出,雷電在山巔上奔湧舞動,天幕被撕成了狂歡的形態,整個位麵在熔岩風雷灼熱的鞭撻下瑟瑟發抖。深淵所有的魔物在這一刻都垂下了頭顱,所有不滿都在恐懼中化為灰燼,匍匐於她的榮光之中。
“風來。”
她揚起手,最暴烈的風雷在她的掌間化為最耀目的權杖。
“火來。”
她仰起頭,烈焰在她的頭頂翩然,最灼熱的火在她頭頂安靜地燃燒,如同白色的王冠。
“水來。”
她邁步,奔流的水息為她織就華美的長袍,自深淵之頂,一路向四麵八方蜿蜒。
“唔,最後……”
她想了想,轉而微笑:
“要有沙。”
然後她四散開來,化作了飛揚的塵沙,如同星星點點的光飛入星界,飛向了安吉利亞,覆在了它的傷口之上。
她親吻著它,將它溫柔地環抱,如同擁抱一朵轉瞬即逝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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